白莉和汤潮登记后,开始筹办婚礼了。两人考虑到两个学校人最多,婚礼应该在开学后举办;白青山夫妇考虑的是,大儿子结婚都十年了,十年来尽随奉别人家了,左邻右舍,乡里乡亲,厂里同事的,少说也有百十来家,该往回收了;汤潮父亲考虑的是长子大婚,不能没有声响,尤其是儿子在外地工作,不操办一下,外人会说儿子是入赘白家,在老家可是奇耻大辱啊!
七十年代末,东北的婚礼还承袭着****,没有大操大办的。年青一代同事之间,尤其是学校的教师,除了有特殊关系的单随之外,其余的人都由工会主席张罗,每人花上几角钱,合在一起买个实用的物件,派几个代表送来,吃块糖,抽棵烟,嗑点瓜子,扒点花生,喝点茶水。
老一辈则有些复古了,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那一套又搬了出来,在家里办流水席,讲究过门坎,吃一碗,礼物礼金都不低于5 元。而农村来的一般都是至亲,他们提前来,延后走,要住上两三宿,这样的客人称作坐堂戚。一般坐堂戚的礼金不低于20元。
还有一个群体,就是新娘新郎的同学战友发小闺蜜之类,不吃不喝,礼金不少,还得忙活。
汤潮虽然办事考虑周全,但是结婚这样的事还是顾此失彼。他和白莉都以为有了房子就万事大吉了,想把两人的行李摆到一起就行了。一张罗婚礼,问题都漂浮出水面了:
首先就是被褥问题。白莉的老舅提出了新婚都得铺新盖新,讲究红被绿娘子,而且要六六大顺,男方要出四套,女方出两套。这对汤潮来说简直就是不可完成的任务,因为一是他没妈,家里没人会做被褥;二是布票棉花票不够,四床被褥需要60多尺布,20 斤棉花。他家一年也就15尺布票,5 斤棉花票,缺口是四分之三。岳父说:“不怕,我在厂里职工家串。”
其次就是新衣问题。白莉的老姑提出了新娘要里外三新,一切穿戴都得是没沾过水的,这样才不会水性杨花。这一点汤潮同意,他几次带白莉去买新衣服,白莉总嫌贵而没买,就想穿她在去年国庆节去四平那身衣服。她把公公给他的500 元钱存了死期,说那是过河钱,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而她自己攒的钱给汤潮买了一台飞鸽牌自行车后,只剩70多元了。汤潮的姐姐给汤潮买了一身上海出品的毛料中山装,花了120多元,白莉那套底卡显然不配套了。结果汤潮又从爸爸那要了200元,不仅给白莉买了最流行的料子女西装,而且连衬衫、线裤、裤岔、乳罩、鞋袜都买了新的。
第三就是烟酒问题。汤潮好脸,不想让两个学校来的人,尤其是白莉学校的人背后说他抠,买了当时最好的地产黄盒人参和上海产的凤凰烟;不想让岳父岳母的客人看不起汤家,买了十大名酒中的西凤酒;加上花生、瓜籽、栗子、蜜枣、糖果又花了200 元,是在工会借钱买的。
汤潮和白莉都没想到结婚这么麻烦,又这么费銭,婚期一拖再拖,最后定在了4 月22曰。结婚头一天是女方的曰子,白家淮备了流水席,为了不使学校老师误入酒席,汤潮和白莉通知他们的同事、同学、朋友20曰来的。大盛带着师范同学来了,他们凑钱买了一个大件——收音机,是半导体的,当时得100 多元。
汤潮20曰晚上就回四平了,他要准备迎亲事宜。家里已经张灯结彩,准备就绪了。
爸爸以老干部的身份从单位借到了一台中吉普,当年,有车接亲不仅在公主岭,就是在四平也是少有的了。汤潮和白家定好了,一共来七个人:白莉、白莉的老舅、老姑、大哥、白莉大舅家的表妹李秀芝当伴娘、白莉的两个妹妹白雪、白云压车。汤潮的弟弟负责接亲,讲的是去单回双。
鞭炮齐鸣,中吉普到了,来的人发生变化了,大舅哥没来,白雪没来,換了大舅哥的两个儿子。白莉一脸愁云,汤潮到她面前时,她用眼睛一个劲地剜两个侄子。汤潮明白了,原本准备的两份压车钱不够了。他知道这一定是大舅嫂的主意,遇上这么便宜的事,她是不会放过的。
汤潮虽然好脸,但是对这样的人是不会惯着的。他灵机一动,把同学随礼的三个五元的红包给了三个孩子,他原本准备了两个红包,20 元钱,这么一来,还剌5 元钱,回去给白雪。给了压车钱,才能抱下新娘子,车上的人才下车。
四平虽然离公主岭只有55 公里,但是风俗习惯不同。公主岭离长春60 公里,却随长春,长春是吉林省,吉林省的风俗是男方要招待娘家戚;四平原来是辽北省省会,风俗习惯随沈阳,不招待娘家戚。
在这个问题上,汤大夫说:“不争论,按福建老家的风俗办,其他人在家里招待,娘家客人是贵客,到饭店招待!”
按照汤大夫说的,汤潮的姐姐在四平道东三马路的国营饭店二楼订了雅间,花16 元定了一桌套餐。当时最贵的套餐是20 元的,最低的是10 元。
16 元的套餐是4 凉、4 热、4 个过油的、4 个大件——鸡、鱼、猪肘子、四喜丸子;不仅如此,还送花卷、馒头、大米饭、菠菜甩秀汤;只是酒水饮料除外。
白莉一过门就是汤家人了,在家待戚,其他六个客人,加上汤潮、汤潮弟弟和司机哪能吃了这么多菜。客人吃完后,汤潮弟弟汤润和司机送他们去车站了。汤潮惦记白莉,怕她挨饿,便把剩下的饭菜端了回家,路上,赶上了第一场春雨,浇成了落汤鸡。
回到家时,客人都已离去,姐姐见汤潮狼狈的模样,不仅没有同情,反而骂他傻,说那些剩菜才值几个钱,这身料子衣服都浇变形了。白莉却很感激,因为她还真没吃饭呢。
本该三天回门,汤潮被姐姐骂了一顿,当晚就带着白莉回家了。
四月份的东北,正是乍暖还寒时节,白雪己经把小屋的炉子点着了。
白雪在站前小学上学,脖子上除了红领巾外,还有一个钥匙绳。那是她们班级的钥匙,她每天早上都早早去学校,夏天去开门扫地,冬天去生炉子。白云总说她傻,还贬嗔她说:“这么干,老师咋没给你一个两道杠呢?连一道杠都没戴过!”
白雪不象白云爱说话,她不仅不爱说话,而且一见生人就猫起来,吃饭也不上桌,把菜夹到碗里到没人的地方吃。对白云的奚落,她从来不反驳,在外边玩时,也是听白云的。她有一个特点,学校一要交钱了,回家就哭,还不哭出声来,就是劈里巴拉地掉眼泪,啥时候给钱啥时停。
汤潮见白雪给自己点了妒子,拿出给她留的红包,白雪看着姐姐不敢接。白莉说:“接着吧!这本来就你的,你姐夫给你和白云各淮备了10 元,被不要脸的抢去了5元。”
白雪接过红包后,看了一眼汤潮,转身跑了。汤潮知道这个妻妹不象小妻妹嘴好,她嘴呶,看那一眼就代表谢谢了。
白莉第一件事就是查钱,汤潮去饭店后,他的同学、发小们把钱都给了她。她拿出了一些红包、一些钱和一张纸,又从高低柜抽屉里拿出来本和笔,把所有人的名字和礼金数记了下来说:“这都是人情啊,人家有事时,咱们都得随回去!”
汤潮深情地看着这位懂礼数,明事理,美丽又贤惠,善良又大方的妻子,钦佩之心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