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进入90年代，包字进城了。一些停产、半停产的企业可以采取租赁、承包的方式，在不转变产权的情况下，由个人经营，实行企业法人责任制。各企业开始优化组合了，大面积下岗潮袭来了。
白俊、于静霞下岗了……
马维东下岗了……
白明下岗了……
最困难的是第四家庭了，夫妻双双下岗，偏偏在这时，他们的女儿出生了。虽然是90后，但是没过大年，农历还是蛇年，蛇被称为小龙，为此，汤潮称她为小龙女，顺着白丽莎的名字，给她取名叫白丽娜。
白丽娜白得晶莹剔透，不爱哭，哭也只是嘤嘤……
过完大年，白雪也生了个女孩，虽然只差一个多月，但是农历进入了马年，取名马悦。马家欢腾了，因为上辈三个小子，这辈终于见到女孩了，爷爷、奶奶视为至宝。
马悦不白，面色发黄，眼睛象她妈，鼻子和嘴象她爸。不仅哭，而且哭得可以背过气去。
白明下岗没活干，老太太给了他一条牛。同时也给白俊一头。白俊仍然是干着七头牛的活，因为牛还是一起养着。白明则天天来喂他的牛，喂完就走。
小霞不愿意了，整天噘着嘴，一句话不说。
大丑也能分出好坏，他朝白明要放牛钱，却不朝白俊要。别人问他时，他说：“小白俊能管我的牛，大哥就管他自已的牛。”
汤潮知道大丑没这么高的智力，是他大舅告诉他的。李向阳的眼里是不揉沙子的。
白明不仅不给大丑钱，还踢大丑。大丑放牛时，便把他的牛拴在牛桩上，不给放了。
白俊的票考下来了，但是没车开。白海就让他跟自已的车，让他练手。白俊知道二哥是好意，但是受不了他二哥的嚎叫。他便到姐夫那诉冤。
汤潮找到白海说：“你开多少年车了，白俊才开，得有个过程，你一嚎唠他，他都不知道咋开了。你得想法把他带得象你这把手似的，他才能自己放单飞呀！”
“你不知道！他笨得要命！反应贼慢！不知道他是咋学的！”白海说。
汤潮又告诉白俊：“你二哥爱干净，你闲着时多擦擦车，驾驶室里也收拾利索的，给递个水啥的，别拿他当你二哥，拿他当师付！”
白俊照做了，白海看弟弟那么侍奉自已，便抹不开发脾气了。请白俊吃饭，还经常给白俊买烟，有时还给白俊一些零花钱。
汤潮被市组织部抽去包村了，是对后备干部进行考察的一项内容，使其了解基层情况。这次包村原则是和本部门脱钩，汤潮一下去便不回体委了。
他包范家屯镇旁边的凤响乡一个叫平顶山的村。多年没有下乡了，汤潮住进了社员家。农村变了：
首先是房子变了。他下乡时农村都是土坯房、泥草房，只有学校、集体户、大队是砖平房或砖瓦房。现在砖平房是低等的，砖瓦房也落后了，砖平台房很普遍，楼房都出现了。盖楼房的不是村干部，而是乡镇企业的厂长。
其次是吃的变了。家家都是大米白面，想吃一顿大饼子成了难事。因为都用上电饭锅了，做菜也用煤气罐了。大锅虽然还有，是用来插猪食的。还因为苞米面是电磨磨的，皮子和脐子都在里面，是喂猪喂鸡的，有的还加进了鱼粉、骨粉。村里也有了肉铺、卖店。
第三是人的穿戴变了。小孩穿上了童装，学生穿上了校服，青年男女穿得和城里没什么两样。纳底的布鞋、带大襟的夹袄只能在老头、老太太中看到。
第四是家里的大件多了。自行车一家好几台，缝纫机、黑白电视、录音机院院都有。因为一个院里往往住三代人，又往往住老大、老二、老三几户人家，他们一户买一件，然厉资源共享。
第五是家家都钱花了。因为乡里、村里都有企业，家家有上班的；再因为家家搞养殖，用钱时卖畜禽就出钱；还因为院院都有手艺人，木匠、瓦匠外出打工能挣钱……
和城里的差别就是没有油漆马路，没有路灯，没有电影院，晚上外边一片漆黑。
过去包队包种地，现在种地不用管，农民知道种啥？咋种？种子、化肥、农药早就准备好了。包村是下包贫困户，上治钉子户。
包贪困户好包，帮他们找农村信用社贷款，贷到的款直接进种子、化肥、农药，保证他们能种上地就行，再就是把他们的地包出去也行，总之，不瞎地就行。
治钉子户的活不好干。所谓钉子户，有超生不交罚款的钉子户；有欠贷不还的钉子户；有欠乡统等、村提留的钉子户；有上访告状的钉子户……
汤潮躲开包钉子户的活儿了，他发现那是戗茬活，没钱就拉粮，没钱就收地，没钱就抓人。他干不了，也不想干。
村里也不欢迎包队干部，认为他们干不了什么，还得派人照顾他们。所以，你不来才合他们意呢。
住了几天，体委打电话了，让他回去参加支部会。
他的组织问题在支部大会上通过了。支部书记司宝振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开支部会了，我马上就退休了，祝贺你加入组织了，希望你有更大的发展！”
填志愿书，机关党委谈话，组织员考察谈话，入党宣誓，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元年五月四日，汤潮成为了预备党员。那一天，他很激动，为了这个理想，他追求了十五年，开始时是为了改色——变黑五类为红人，现在他的目的明确了，改革开放让他看到了党的伟大，他要为党做出自已的贡献，在改革开放的历史上，留下人生壮丽的画卷。
老爷子见两个儿子下岗了，更看重自已的买卖了。他白天辛勤干活，晚上风雨不误去卖牛奶，卖茶蛋。牛多了奶也多了，他进的茶蛋也多了，卖的时间也长了，每天都是不卖完不回来。
他把挣的钱分成了五份：大丑一份，谁跟他去卖给谁一份，交老太太一份，给老大、老四各一份，唯独没有自已那一份。老头心里也有数，他给白俊的多，因为他不仅干活多，而且是两口子都不上班了。
老大天天牵着自已那头牛出去，他找了几个奶户，天天牵着牛到那去现场挤奶，一天也能进几块现钱。一个月再从老爷子那分个百八的，够买烟和赌博的了。
他赌赢了就喝酒，输了就拿老爷子给的月薪补。媳妇开资供二儿子念书，大儿子挣钱自己攒着说媳妇，自己一个月交上五十元生活费，还剩一百多元，比上班还滋润。
马维东卖扎播器的钱回来了，总想干点啥，没选好。现在有活了，侍奉月子后侍弄孩子，当奶爸。
白雪怕下岗，产假一到就上班了，幸亏她挣的多点，不然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了。她埋怨汤潮给她介绍了一个下岗职工，汤潮告泝她，等你不挣钱时，马维东肯定挣钱。
她的商店的头头仍不死心，还粘乎她。会计见头头只对白雪好，便总想治治白雪。
白雪是男人性格，心大，加上业务水平不精，被会计摆了一坡。有一笔往来帐一万元，会计只下了进帐，出帐没入帐。结果月末对帐时，出了一万元现金亏空。
她们虽是个小商店，一个月也有三四十万的销售额，百分之十以上的利润。一天就有三四十笔现金周转单，财务讲日清月结。月初的帐到月底结，谁能记得那么清啊。
白雪懵了，会计一见她业务不行，就不是吓吓她的事了，弄好了这一万能入到自已的腰包。便敦促头头向公司报告，白雪面对的形势是要么补上这一万，要么负法律责任。
她没招了，找师付去了，夏志光的财务自学没白学，便帮她分析。夏志光说：“一万是大数，又是整数，别的都不想，你就想这样的数。”
一千多笔单据一下减到了十多笔，夏志光把这十多笔现金单据都对了一遍，发现了问题，一万的单子只有两笔，一进一出。她让白雪回忆有没有在银行办过一收一付的手续。
白雪回忆起来了，有一笔一万元的双曲线油，卖给了轴承厂。是岭东加商店的业务，岭东商店没货，恰巧岭西商店卖出了一万元负30的机油没货，从岭东商店进的。岭西商店打入一万元后，白雪当即打回了一万元给岭东。
白雪乐了，找到会计，会计假装疏乎了，找出了匿下的更据，帐平了……
白雪哭了，是因为她到下沟，她妈拿出了一万块钱说：“拿去！我不能让你进监狱！你进去，马悦咋办啊！”
她没想到，平时视线如命的妈妈，关键时刻竟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刚当母亲，她想到如果有人要抓马悦，她也会这样的。正中了那句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
她哭着跟妈妈讲了事情的经过。老太太立刻把钱收了回去，骂道：“别干了，那脑袋稀臭的，明个把自已赔进去都不够！一天天的，就知道臭美，明个跟你二嫂好好学学，学会了再上班！”
虽然挨了骂，白雪心里却甜滋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