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他们又来拿东西,本来村长已经准备好要给他们了,但是又来了一批骑马的坏人,他们也要那些钱还有吃的,村长爷爷不敢给,经常来的那些坏人也不愿意让,那群人就说什么‘我杀了这些强盗,你不就只能给我了!’然后,他们就拿刀砍那些爹爹口中的强盗,最后把吃的都拿走了。”
这下子,事情经过就很明朗了,月神古城现世,一帮路过的江湖人士想要在村子里补充物资,却恰巧碰见了一伙山匪在这里劫掠村落,这下子,他们就有了一个十分高妙的想法:杀了这伙山匪,既能名正言顺,不抢不夺的补充了物资,又能得了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事后山匪的其它同伙会怎么报复这座小小的村子,那又与他们何干!
“我跟你无一趟村长家吧,看……,说不定,你母亲……”墨声连续两次欲言又止,第一次是想说‘看你父母在不在那里’,但若是在那里,毫无疑问,必然已是两具冰凉僵硬的尸体了:第二次是想说‘说不定你母亲没被杀死,而是被带走了呢’,但那种结局,往往还不如死了痛快。
小女孩在前边引路,墨声就紧紧地跟在她的后边,随着越来越往村子深处走去,血腥味渐渐传了过来。
不多时,小女孩就带着墨声来到了一间门户大开,院墙也塌了大半的农院前。
果然是这家!
墨声昨天一扇扇门敲过去,最后就是止步于这家血腥味浓重的院落外。
小女孩站在门口,看见屋里的景象,忍不住又大声尖叫了一声,接着就站住不动,也不吭声,俨然是吓傻了。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知道多少具尸体,有些尸体身上看不见伤口,只是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估计伤口是被遮挡在了下面,有些尸体则是浑身上下布满了刀剑斧枪留下的伤口,死相惨烈,更有甚者,有的已经尸首分离,四肢不全。
这样的景象对于一个尚还处于天真烂漫,顽皮贪玩年纪的小女孩来说,确实是太过于血腥刺激了!
墨声知道她吓得不轻,一时不由得有些心疼,便想着安抚她一下,但多年来养成的淡漠性格又让他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也只是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良久,墨声开口道:“你去看看你父母在不在这里吧!”
小女孩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墨声只是站在门口,没有跟过去,没多久就听见小女孩的脚步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痛哭声:“爹,娘!”
哭声悲彻九天,一声痛过一声,久久不绝。
小女孩足足哭了小半个时辰,直哭的嗓子嘶哑,再不能发声,双眼干涩,再不能滴泪,仍是止不住地悲伤,犹趴在自己父母的尸身上,一下一下的抽泣。
墨声走上前来,摸着小女孩的后背说:“好了,不要再哭了,还是抓紧先让你父母入土吧。”
小女孩这才止住哭泣,抬起头来,但又茫然不知该怎么做。
这荒山野岭,一时间必然是无法去找寻棺材了,墨声就让她去找来两张草席,又寻来一把铁锹。草席一卷,就扛着出了村子。
墨声本是想着挖了坑,一张草席用来铺,一张用来盖,速速把尸体葬了。但是小女孩却倔强地坚持一定要自己亲手埋葬自己的父母,因此请求墨声允许全程由自己来刨土,掩埋,墨声自是答应了。
但毕竟是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人还没有铁锹高,挖了半天,也没见刨出多深来,倒是又累又饿的,把自己给累晕了。
墨声把她抱起放在一旁,接着就亲自动手刨坑,下葬,填土。
上次做这种事,已是好久以前了!
手里拿着铁锹,墨声不由得思绪飘忽起来。
在墨声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就身患重疾,卧床缠绵挣扎了数月,仍是去世了:她的母亲,一方面在父亲卧床期间,一人撑起整个家庭,忧劳成疾,一方面,父亲的去世给他带来巨大打击,令她心痛欲绝,乃至心神恍惚,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只留下墨声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孤儿,独自在世上求生。
母亲去世时,墨声也是如同小女孩一般,坚决要求由自己一个人来完成刨坟的过程。不同的是,墨声毕竟是个男孩,体力要充沛的多,最后硬是被他强撑着刨出了一个大小深度全都足够的深坑。
往事如过眼云烟,一朝来,一朝散,徒留伤感。
墨声毕竟身强力壮,膂力过人,片刻之间,就挖好了葬坑。
他把小女孩叫醒,让她最后看一眼自己的父母,接着就开始一锨锨地埋土。
苏醒后,小女孩仍是跪在坟旁不停地小声哭泣,她如今身子实在太弱,没哭多大会,就又身子侧歪着倒下了,也不知累的睡着了,还是干脆又晕倒了。
墨声一时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填土,待垒起一个小土包后,他就停下动作,把手中的铁锹随手一扔,走过去探看了下小女孩,发现她呼吸平稳,确实是累的睡着了,也就干脆不叫醒她,伸手轻轻一提,就把小女孩拎到了自己肩上。
唤来坐骑,墨声将小女孩横放在马背上,然后翻身上马,顺着山路,渐渐远去了。
当墨声到达临江城时,日头已经西斜的很厉害了,远处的山尖上,只还剩着一点红边。
他来到一家客栈门口,轻拍了拍横躺在自己身前的小女孩,发现仍是沉沉的睡着。便不再继续叫她,而是直接抱下来,吩咐小二拴好马儿,由另一人引着去了楼上的客房。
将小女孩放在床上,感知到她仍是睡得深沉,墨声转身就去了自己的房间,并且吩咐小二准备木桶热水,这两天又是厮杀,又是扛死人,又是挖坑的,他是很有必要洗个澡,换身衣服了。
当墨声洗完澡,换好衣服再次走进小女孩的房间后,小女孩已经醒来,抱着膝盖呆呆地坐在床上,一副凄惨无助的样子。只是这副样子,墨声是看不到的。
“醒了?那就出来吃饭吧。”墨声淡淡地说道。救下小女孩是一回事,但要说做到多么体贴温柔,那是不可能的了。
他的温柔都已经给了某个始终霸占着他心房的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饭间,墨声开始询问女孩的姓名。
“小媖,我爹娘都这样叫我。”小女孩的声音仍是怯怯的,仿佛自身仍处于一种不可名状的危险中一般。
此后无言。
刚吃过饭,墨声就直接让她回自己的房间,小媖虽然仍是十分害怕,但她丝毫不敢质疑墨声的指令,迟迟疑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客房内,墨声躺在床上,不由有些头大。
他这些年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自然是不想一直带着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在江湖中走动,一来麻烦,二来,他总担心有些什么不太好的传言传到某人的耳朵里。
但正是因为独来独往惯了,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朋友可以作为收养小媖的去处,至于给她一笔钱,让她自己一个人生活,墨声是市井里走出来的人,知道那和送她去死并无许多差别。
墨声感到有些烦闷,果然做好事是极麻烦的!
白衣刀客的肩膀上又新添了一笔忧愁,但这终究只是琐事,做起来麻烦而已,比起那块始终压在心头近乎无解的巨石,算不得什么。
不知轻语现在怎么样了。
沉沉睡去前,半睡半醒的状态里,墨声的思绪又不由自主的飘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当墨声在客栈里酣睡时,于轻语却在和自己的堂哥以及江晚流一起在山林中露营。
那天墨声刻意回避,闪身退走后,于轻语帮着受伤的二人清理包扎伤口,洗洗弄弄,直忙活到半夜。
三人俱是疲惫不堪,又加上有两人都身负重伤,所以当晚直接在溪边睡到天光大亮才起身赶路。
于承言得了半部剑谱,这件事许多人都亲眼所见,此时必然有许多人在四处寻觅他的踪迹,打算抢夺剑谱,他又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很难痊愈。况且,就算他是全盛状态,也断然敌不过江湖上各路高手名宿,因此第二天赶路,也只是挑山林小路走,夜晚就在山间露营,饿了捕杀野物,渴了饮山涧溪水,尽量不在有人烟的地方出现。
如此过了两三日,三人再也无法在山林里隐匿前行,再加上于承言虽然伤势并未痊愈,但是战力已恢复不少。
三人里也没有谁是极负盛名,在江湖中广有人识的,因此经过商议,于承言决定一直沿小路行走,在乡村间曲折绕行而不进城,等到了山外,再找几件农家衣物乔装打扮一下,料想也不会被人认出。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于承言几人刚走出大山,在一户农家落了一次脚,就直接漏了行踪。
借宿农家的第一晚,于承言一行人就迎来了第一波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