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大小姐真是漂亮，就连那牡丹和大小姐比起来都要逊色几分了。”浅忆一边为我梳头，一边称赞道。
“今天是大小姐的生辰，待明年大小姐就及笄了。”浅殇端着一盆水走进来，笑意盈盈。
“嗯。”我点了点头，“爹爹和老祖母可是又为我设了家宴么？”
“是啊是啊，来了很多人呢，过会儿大小姐还要去接待呢。”
“这是莫公子送来的贺礼。”浅忆递来一个荷包。
我接过来，瞧见那上面所绣梅花，不由得挑起嘴角：“这怕是他让莫姐姐为我绣的，居然将我的喜好铭记于心，也是难为他了。”
“是啊，只要是大小姐的事情，莫公子都很上心。”浅殇捂嘴偷笑道。
浅忆似是注意到我通红的脸，立刻转移话题道：“大小姐觉得这胭脂如何？”
“自是好的。”我瞥了一眼，突然注意到了什么，“嗯？怎的这胭脂成色与金玉阁的胭脂似乎不同？”
“大小姐好眼力。”浅忆笑道，“这并非是金玉阁的胭脂，奴婢昨儿路过偏院，瞧见偏院伺候的那几个婢子脸色比往常红润许多，奴婢便多嘴问了一句，这才晓得是青姨娘自制而成，想着大小姐生辰到了，不若试试这新胭脂，就去和青姨娘学着做了一盒。”
“……二小姐还好么？”我用指尖轻轻挑起一抹胭脂，放在鼻尖嗅了嗅，很好闻的味道。
“那日不过是个误会，大小姐何必如此耿耿于怀。”浅忆的笑容僵了僵，垂下头。
我却是听出了答案，沉默不语。
此时，与热闹非凡的正院相比，偏院却是无人问津，偶尔路过几个下人，却连看都不曾看过一眼。
顾南卿穿着方才管家送来的柔软的苏缎衣裳，默不作声地看着人来人往。
“二小姐在想什么？”
不知何时，小青站到了顾南卿的身后。
“娘亲。”顾南卿转过头，有些委屈。
“妾身说过多少次了，二小姐不能叫妾身娘亲，二小姐的娘亲早已逝去，私底下也便罢了，若是传到老夫人和老爷耳中，不免又是一顿责罚。”看顾南卿低头不语，小青叹了一声，“妾身即便是侧室，也只是个妾罢了，待会儿，二小姐还要去给老夫人、老爷和大小姐请安，切不可失了礼数，知道吗？”
“是。”
正厅。
“青姨娘。”老夫人微微点头。
“妾身给老夫人请安，给老爷请安。”小青福身行礼，端端正正，然后回头道“妾身携二小姐前来请安，二小姐快来行礼。”
“南卿给老祖母请安，给爹爹请安。”顾南卿低头行礼。
“嗯，都坐下吧。”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些日子，青姨娘教导得不错，暖阳，赏！”
暖阳会意，呈上两样物什来：芙蓉金步摇和白玉手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谢老夫人赏赐。”小青行礼。
“谢谢老祖母。”顾南卿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惊艳。
“南徊给老祖母请安，给爹爹请安，祖母爹爹万福。”走到门口，便听得内里一阵说笑，我正了正衣装，走了进去。
“南徊来了。”老祖母慈和地笑了笑，招手示意我坐到她的身边，拉起我的手细细地嘘寒问暖，一直没有说话的爹爹也吩咐下人：“去给大小姐上茶。”
“大小姐这般懂事之礼，端庄大方，这又有上等的容貌，未来一定不凡。”小青开口道。
“还是平凡一点儿好啊。”老祖母摸了摸我的脸，“待明年及笄了，祖母亲自给你挑个好人家把你嫁了，虽说沈惠逝去多年，但这未来的夫家可不能亏待了我顾家这嫡出的女儿。”
我不经意地看向顾南卿，却见那一张整整齐齐的帕子早已被她绞成了一团。
“怎么没见大少爷？”小青问道。
“莫公子来了，那莫公子风度翩翩，让北徊跟着磨练磨练性子，是好事。”爹爹道。
“三小姐和二少爷还好么？”老祖母询问道。
“还不错，胃口很好，方才各吃了碗米糊。”小青回道，说起她的儿女，她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
“嗯，不日也到了他们的百日了，到时候也要摆个晚宴来给他们祈祈福。”
“妾身替二少爷和三小姐谢老夫人。”小青谦卑道。
我突然感受到一股眼神朝我投来，不用抬头，我也知道是顾南卿，正在复杂地看着我。
午后。
“娘亲，为什么大姐姐和我……不一样呢？”
路过偏院，蓦地听到顾南卿的声音，我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是老爷的女儿，怎会不同？二小姐未免多虑了。”
“不。同样是顾府的小姐，大姐姐无论如何也是嫁作正妻，而我却只有被嫁作妾的命运；大姐姐可以坐在祖母身边叙话，而我坐在下边被忽视；大姐姐过生辰时可以摆设家宴，而我过生辰时没有一个人会为我庆祝……”
“方才，管家送来的衣裳是苏缎做的，妾身从来都没有穿过如此柔软的衣裳；方才老夫人赏你的东西，随便一件都足以让任何富家小姐艳羡，而她却随随便便地赏给了你和大小姐……二小姐要记得，大小姐是嫡女，二小姐是庶女，就像妾永远比不得妻一般，庶出也永远比不得嫡出。二小姐定要谨言慎行，切莫再触怒于老爷和老夫人了，要知道，二小姐未来的婚事，掌握在老爷和老夫人的手中。”
“一定要有权力和财力，才能幸福吗？一定要作嫡出，才会被人重视吗……？”
“二小姐还小，什么都不会懂，待二小姐长大了就明白了，庶出的出身，若是没有一定的运气，只有为嫡出铺路这一条路。老爷夫人伉俪情深，在夫人去后独自将大少爷大小姐抚养长大，而此时却突然愿意纳妾身入府，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一定是想让妾身生下孩子，然后为大少爷和大小姐铺路，所以，他们所有的做法，都不只是出于善心，明白么？”
“待二小姐到了金钗之年，也会有夫子前来教导，彼时二小姐定要努力读书，只有得了老夫人和老爷的青眼，二小姐才有不作妾的希望。”
我悄悄地离开偏院，大步朝着后院走去。
“南徊。”老祖母见我来了，放下手中佛经，慈和地笑着，“今儿晚上，祖母让人做了你喜欢的饭菜，况且晚上你表妹也会来。”
“表妹？”我有些惊讶，“佳秀么？”
“嗯。”老祖母点点头，“她的家人要出城，怕是要在顾府住小半个月，你二人姐妹情深，也好有个陪伴，北徊也到了议亲的年龄了，佳秀那孩子心性单纯，性格又好，温柔贤惠，俗话说娶妻当娶贤，若是能得佳秀为妻，也是北徊的造化。”
我顿时明了了老祖母的意思，只是我突然想起来唐菀青，不知……那一日哥哥的无心之语，或许真的只是个玩笑吧。
“……二妹妹。”从老祖母房内出来，却是见到了顾南卿。
顾南卿看了我一眼，默然行礼：“给大小姐请安。”
那一声“大小姐”说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我怔了怔，看向她身后的素衣，问道，“妹妹拿这些花是……”
“做些胭脂罢了，不及大小姐好命，妹妹买不起那金玉阁上好的胭脂，只能和姨娘一起做些用罢了。”她淡淡道，“大小姐若是无事，妹妹先走了。”
我看着她带着素衣决绝地离开，不由得失语。
“那件事怕是二小姐心里过不去呢，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再怎么说您终归是二小姐的姐姐，她不会真的与大小姐疏远的。”浅忆看了看我的脸色，连忙出言安慰。
“但愿如此。”我轻叹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