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先生,秦女士定的厢房在这边,请随我来。”旁边的侍应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冷一璇跟着他走。
冷一璇点了点头。
这个希尔顿酒店确实过于奢华。
正门是用白色的大理石为基,上面刻满了复杂奇异的黑色纹路。走进酒店大堂,空旷的视野中是溢满金色的墙壁,壁上富有着远古气息的埃及壁画栩栩如生,很是令人心驰神往。
情不自禁地抬头,巨大而又华美的水晶吊坠悬于大堂中央,耀眼的光芒洒下地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真是有钱啊······”冷一璇默默念叨着。
随着侍应生的后面,冷一璇在如同迷宫般复杂的走廊中左转右转,终于在一个“1801”的厢房门口停了下来,里面嘈杂的喧闹声和震耳欲聋的打碟声顿时传出,击打着冷一璇的耳膜。
“冷先生,已为您带到。如果需要其他服务,房间里面可以直接与我们服务部进行通话。”侍应生面带微笑,微微鞠了一躬,随后便离开了。
冷一璇有些紧张,揣在大裤衩里的手不停地颤抖着,额头上竟也渗出一些细密的汗珠,剧烈地心跳声似乎要冲破胸膛,喷涌而出。
深吸了一口气,冷一璇先是轻轻地敲了敲门,不过碍于房间里的人正沉醉于疯狂的音乐中,想必无人会听见这微弱不可闻的敲门声。
等了一会儿,冷一璇再次试探性地推了推门,门竟然是掩着的,稍稍用力便被推开,冷一璇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刚进房间,五彩的夜色灯光便朝他脸上打来,冷一璇捂了捂眼,望向房间中央,皮质的沙发上面坐满了充满活力的少男少女,他们高声喧哗着,尽情抒发着独属于青年人的风流飒爽。而沙发面前的黑色大桌上则摆满了宛若小山般成堆的啤酒和果盘,甚至还有数十对骰子。
大多数人并没有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只有几个靠边的学生发现冷一璇从门外进来,但只是瞥了一眼他的样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随后便和其他人继续玩乐,丝毫不把冷一璇作为一个自己的同学,而是看成一条若有若无的废狗。
冷一璇淡漠地笑了笑,随处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呆呆地看着站在巨大的荧幕前拿着话筒唱歌的那对情侣。
自己对同学的这番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了,作为一个成绩常年吊车尾,人称“垫底王”的男人,一直都能免疫轻蔑与鄙视,这也不是因为懦弱可哀,而是因为一条废狗如果想要反抗,就只能被他人活生生地“打死”。
“哟,这不是冷一璇嘛,怎么不请自来?在我的记忆中,今天的名单上好像没有你的名字。”一个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被其余人众星捧月般的青年男人偶然看见冷一璇坐在边角落的地方,随后揶揄道。
众人听见男人的话语有些疑惑,顿时停下了手中的玩乐,望四周看了看,随后把目光全部投向了冷一璇。
嘲讽、轻视、幸灾乐祸······汇聚一身。
“咳咳······我也是班级的一份子,应该可以参加这个party······”冷一璇把头低下,手不停地搓着体恤的衣角,他觉得很尴尬也很无奈。
“你还算得上是班上的一份子?常年拉低班评就不说了,让你凑个人数打个篮球,5分钟下来被盖帽了多少次?要我说,一无长处的人永远都是废物,而废物是不能跟人在一起聚会的,你说对么?”男人不再看向冷一璇,而是拿起面前的酒杯,抿了抿,缓缓道:“朝日的酒,还是欠缺了一些辛辣的味道。”
“我不是废物,我只是······”冷一璇嗫喏着,声音小得像个蚊子。
众人哄堂大笑,谩骂声如潮水一般涌来。
事实上,冷一璇待人接物极有礼貌,在班上不争不吵,除开成绩差和体育糟糕透顶,活像个小透明。可所谓的校园侵凌不就是因为受害者的软弱么,只要有一个强势的人去指责,那么所有的人都会跟风,以此来寻找自己的存在感,这才是可怕之处。
冷一璇的头越来越低,他想把自己藏在怀里包裹起来,然后与外面隔绝。他很害怕秦柔烟看见这样的自己,一个面对言语暴力却又无能为力,选择不断逃避的自己。
“张昊枭,你就别寻冷一璇的开心了,归根结底,他到底是我们的一份子。所以我今天也给他发了消息,他收到才会来的。”一个穿着华美红色长裙的女子正躺在张昊枭的怀里,面带娇羞,耳下的黑宝石吊饰一摇一摇地,衬出了那张精致的脸庞。
“哦,是么?既然是柔烟邀请的,那么我倒有些唐突了。冷一璇,你可以继续坐在那里,不过你却没有资格和我们一同享乐。”张昊枭捏了捏秦柔烟可人的脸蛋,颇有得意地说道。
由于昏黑的灯光,冷一璇没有看清张昊枭身边人的脸,这时他清晰地听见了令自己魂萦梦绕的声音,不敢相信地一望。
双目欲裂,痛彻心扉的感觉遍布全身。
自己的女神,自己卑微暗恋三年的秦柔烟,竟然躺在张昊枭的怀里,满是红潮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神色,就像一个陷入温柔乡的小娇妻。
冷一璇清楚地记得那天文学社招新的日子,秦柔烟素雅的白色长裙勾勒出她诱人的身躯,瀑布般的长发被头髻挽成两束,不施粉黛的脸上青涩可爱,宛若仙女般的从他眼前翩翩走过,留下一阵幽香。
从那时起,只要一天没看见秦柔烟,冷一璇心里就像被猫挠似地又痒又痛,在他眼中,秦柔烟就像出水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而此时,这簇莲花竟和学校最飞扬跋扈的纨绔子弟在那儿你情我浓,冷一璇痛苦地捂住脸,眼泪不经意间从手指的缝隙滑过······
众人再次回归玩乐,并没有人注意到冷一璇的变化,也没有人想去注意。
“都灵,奥德赛。”一道女声突兀地响起。
有人在轻轻吟唱。
随着亘古的音律传来,都灵的声音响彻大地。冷一璇脑海中只剩茫茫的黑色与无边的寂冷,灵魂之躯霎时间便被投入了一个被凄厉哭喊所充斥着的世界。
满眼血色交融的冷一璇被生硬的铁链穿刺束缚在一棵扎根血海的苍天古树上面,海上游荡着绝望的悲鸣。
“我名为奥兹曼迪亚斯,万王之王!”
“伟业震主,诸神皆服!······”
音律不停地被吟诵着,而冷一璇的身体也在不停地抽搐,其动作扭曲幅度超乎常人,身体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倒在地上,硬生生地伫立在糜烂的厢房中。
“此外,唯余黄沙莽莽、寂寞荒凉,荡然无存······”
冷一璇不远处的血海上方蓦地出现了一个黑色王座。巨大而又奇异的花纹散着血红的光芒遍布在王座上面,周围的十二团蓝色幽火静静漂浮守护着王座,其温之高像是要把底下的血海全部蒸发。
而王座上面却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什么。
从王座传来的强烈血腥感刺得冷一璇头晕目眩。他想要逃离,可铁链穿刺进他的灵魂之躯,留下的伤口还在血流如注。他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黑色王座,眼里是无数的血手伸来想要把他从古树上撕下来拉到王座上。
“哥哥,哥哥······,你怎么才来,我身上好疼,他们把我杀了钉在树上好久了······”冷一璇的耳旁忽然响起一股略显稚嫩的声音,眼中的黑色王座上面忽然坐了一个8岁小孩儿。
小孩儿打着一尘不染的红色领带、穿着小号黑色的燕尾服,脚上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哥哥······,他们杀了我后,我的血沿着树一直流一直流,流了好多好多,就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片海······”。
小孩儿坐在王座上嘻嘻哈哈地笑着,就像刚才说的是一个笑话一样,手里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个红酒和高脚杯,小孩儿慢慢地倒下红酒,在嘴中细细地品味陈年佳酿的味道。
冷一璇的眼睛中却布满了血丝,眼神里全是惊恐和难以置信。那个小孩儿的模样竟是8岁的自己!也就是那一年,老爹老妈便去往国外,“孤苦伶仃”的自己便被丢在姨妈家里,受尽人间冷暖。
小孩儿咯咯地笑着,猛地从王座上站起来,仔仔细细理了理领带,又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瘦小的身躯和王座形成鲜明的对比。纯洁的眼眸不含一滴杂质地凝视着冷一璇:“哥哥,你不用再哭泣了,来,进入我的怀抱吧!当吾王从寂灭中苏醒,诸神将被剥夺永生,并跪地迎来他们最盛大的葬礼!”小孩儿捏碎了手中的酒杯,手掌中鲜血直流却不以为然。······
冷一璇眼前的景象逐渐淡去,血海一色的天空被慢慢剥离,逐渐露出房间内的景象,隐隐约约中还看见一个修长的倩影。冷一璇刚舒了口气,可耳边小孩儿的声音却如惊天炸雷般响起:
“如我一生为奴,当奉我永世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