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墓者在夜晚的庇护下又开始了工作,最近风声挺紧,据说好几个削尖了脑袋的备试者,在哀城寻找着不良的行为。
于是,他穿上了老早就准备好的遮挡品,这个东西只有穿在他身上时才有作用,因为他有特别的技能,以假乱真的狼嚎。
掘墓者穿上了兽皮,如果哪一天,又有被短暂的公正冲昏头脑的美德官找他麻烦,掘墓者就模仿起狼的姿势,学几声狼嚎,就足够把他们吓走,反正这个世道,早就没有了还有一丁点屠龙勇气的人。
这一夜比其他以往的夜都要寒冷,掘墓者想快些完成工作,回到没有那么寒冷的忘忧酒馆。他哈了口热气在双手中摩擦,又哈了口热气涂抹在脸上,透过指缝,他又看了看星空。
哀王星要停止流浪了,他要在哀王降临之前,为哀王准备足够多的肉。
掘墓者掏出了酒袋,在酒精驱赶走寒意之后,立马加快了工作的进度。
尸体中能显示出的信息比活人多,掘墓者挖出了还有没有溃烂的尸体,这个亡者,可能是哀城中的名门,掘墓者在尸体背后看见了好几处刀伤,一定是为了争夺继承权,亲人在背后捅的刀。
掘墓者没有伸张正义的想法,立即就把尸体抗上了车,在用木柴紧密的遮盖好,干柴的外面裹上了黑布,他赶着车,向哀城最高的建筑走去。
希隆古堡是哀王曾经居住的地方,据说他最绝望的诗篇是以他的纵身一跃来完成的,和身体分离的脑袋变成了诗篇的句号。
还有个传说,在古堡下面,还在时不时的就响起哀王临终前的哀鸣。
现在,这个古堡阴森古怪,有时候散发着诡异的光,有时候又叫出让全城男人都心痒的哀唱,还有时,能听见残杀的声音。
哀城的居民不知道在哀王离世后,谁又成为了古堡的主人,不过以他们对哀王的了解,一定是个古怪到不能打探的人。
在哀王跳楼后,居民们的建筑群经过多年缓慢的转身纷纷从臣服于古堡,变成了背对着古堡,很多人连古堡所在的那个方位都不去看。
除了掘墓者,他定期都会驾着驴车走进这座在山顶上的建筑。
天气太冷了,酒精都开始无济于事,掘墓者在运输尸体的途中呵停了车,他在寒风中站立,像一只等待着圆月的狼人,宁静的野蛮着。
他的心思和狼一样敏锐,他的手握在了短刀的刀柄上,如果有必要,掘墓者今天可能要多搬运一具不需要掘墓就能拥有的新鲜尸体了。
“谁?”掘墓者沙哑的声音像竭力模仿人类的狼。
“是我。”
一个人从路旁的土堆中走出,夜色太黑,他已经完完全全站在了道路中央,掘墓者也看不清他的面目。
“你是谁?”掘墓者转个身,面对着沉重的黑暗,“为什么跟着我?”
“其实,也算不上跟踪,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停下。”
这个声音很年轻,在黑夜中都能听出他人格的开朗,“我路过林场时,看见了你。”
林场,在这样的深夜去林场干什么?
这个人在说谎,掘墓者打算在不掘墓的情况下就获得尸体,他靠着本能拔刀,同时,在跨出两步后,理性解答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这么晚,去林场,是买柴?
“你是?酒馆?”
“对,忘忧酒馆。”
年轻人没有看到可以终结他生命的那两个跨步,声音仍然开朗而乐观,“父亲让我在林场买些柴。随便偷一些墓园的柴。”年轻人俏皮的扣了口头皮,“其实,父亲让我在夜晚去买柴的时候,他的意思肯定就是,嘿,你给我去偷些柴,哪怕是去墓园,你都要给我偷来。”
嗯,大体上明白了,这个年轻人,应该没有恶意,掘墓者回味了下年轻人的说辞,认为还需要确认一下细节,“你在哪里看见我的?”
“在林场啊。”
林场。那应该没有看见我偷尸体,掘墓者稍微放心了些,打算放过这个年轻人。
“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我好奇。”
掘墓者等待着年轻人把话说完。
“因为除了酒馆,我在想哪里还需要这么多干柴,我可不知道哀城还有第二家酒馆。”
“你想知道?”掘墓者突然发现,可以和自己达成默契的,可不仅仅是美德官们,“不知道更好。”
没有等年轻人回答,掘墓者认为一个能在好奇心驱使下进行寒风尾随的人,一定会说“想知道”这类的答案。
掘墓者用兽皮挡住了风,用打火石点燃了火把,照亮了自己的脸,“想知道?想知道你就自己过来看。”
火舌长长的燃烧,掘墓者发现年轻人离自己如此之近。
火焰把掘墓者的脸庞照得很明亮,年轻人却紧紧闭着眼。
“你这是什么意思?怕光?白化病人?”掘墓者问。
“你知道的吧,”年轻人的话在寒风的呼啸中反而被放大,“在哀城,墓园是绝对不能去打扰的地方。”
掘墓者听着这没有来由的一句话又动了杀心——他还是看见了?他说漏了嘴?他在故意试探我?
因为长期在忘忧酒馆居住,掘墓者在火光照亮的那一下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不得不说,冷漠的掘墓者对这位开朗,双目明亮的男孩有一丝好感,他在想,我让你多活一会儿,在你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
“而我,我家,哀城中最本分的酒馆经营者也开始了偷盗,让店客用守护亡人的木柴来取暖,你想想,先生,你想象这世道多么糟糕。我问你,先生,我看见你之后,我能活着吗?”
掘墓者熄灭了火把。
“当然不能。”
掘墓者的声音比寒风还冷。
“但是你可以选择不看。”
年轻人感到温度和火光都消失后才缓缓——非常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我做些运输生意,需要木柴的地方很多,不只是酒馆。”
“哦——”年轻人明白了,“原来如此。”
“你要参与吗?这可以赚很多钱。”
“好啊。”
年轻人不假思索的回答。
“接下来的路有些颠簸,你在后面用力的推,酬劳嘛,很多,比酒馆的收入多。”
掘墓者话一说完,就感觉车上多了一种年轻人特有的不遗余力的力道。
“酒馆?酒馆的收入?这是哀城特有的笑话,先生,我告诉你,忘忧酒馆几乎没有收入。”年轻人开心的说着这件事,像在谈论事不关己的笑话。
掘墓者没有多言,继续赶着车。
“你这一车柴好沉啊。”走了一段路后,年轻人说,“还有,这是什么柴啊,好臭。”
掘墓者在铁青色的驴身上挥了挥皮鞭。
“轻松些了,谢谢啊,先生,回忘忧酒馆,我请你最好的酒,不加水,不加安眠粉。”
路途进行到了山坡,年轻人一直埋头苦干,越来越吃力了,“我在想,现在都后半夜了,谁还没睡觉啊?哪有这么焦急的雇主,可以为了等你不睡觉么?”
皮鞭又重重的抽响了一次,谁都没有承受到鞭打,但是聪明的年轻人知道,这一鞭是他话多的警示。
经营忘忧酒馆,他也对生意也颇有些门道,谁愿意外人对自己的生意刨根问底呢?他自己也从不对别人说忘忧酒馆真正赚钱的地方在哪里。
“你每多说一句话,我就按字数扣你的酬劳。”掘墓者说完后,又感觉到了青春的力量,我真羡慕啊,你们使不完的力量,原来哀城中也有青春。
“停。”掘墓者说,“你的工作结束了,在这里等我。”
年轻人不由自主的,转过身背对着前进的方向,他突然感觉到冷,不只是因为寒风,还有灾难,他感觉灾难在用冰锥刺他。
“二十。”
“不,算上木柴,二十二。”
“我们不需要木柴。”
“那就二十,木柴赠送。”
“遗憾的是,如果要算上处理你的木柴的费用——十八。”
“不行,二十。”
“我可以给你三十,算上他。”
古堡人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年轻人,年轻人像被冰锥戳了一下,打了个冷颤。
“不行,他是我的,呃,合作伙伴。”
“你居然有朋友。”
“我没有朋友。”
“十五。算上木柴。”
“十六。”掘墓者坚持讨价还价。
“这样吧,仍然二十,但是我希望,你,你们能加强合作。”希隆人又指了指年轻人,年轻人又打了个冷颤,“毕竟哀王等不及了。”
“如果他和我一起工作,我还得分他一部分酬劳。二十一。”
希隆人没有说话,扔了一袋银子,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