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室的风格还保持在数百年前,宽大而朴素的厅堂里,一排排木质座椅排列在一尊高大、无面的神像之前。在神像两侧,布满了一种用网格隔开的大木箱,时不时有虔诚的信徒从座椅上走到空着的木箱中,向对面的教士们诉说着自己的罪过与烦恼。
两侧的经过精心设计的落地高窗中,投下一缕缕和煦温暖的阳光,细碎的灰尘在阳光中浮浮沉沉,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
或许是让她们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安娜抱着她自己的帽子,任由马尾随意的散在自己脑后,枕着伊莎贝拉的肩膀,似乎已经睡着了。
林恩站在门口的阴影处,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两人,驻足站立了一会儿,才向安娜她们那里走去。
伊莎贝拉对于历史文物的兴趣似乎超出林恩了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在欣赏着忏悔室墙壁上建造的诸位神灵的刻像。
抱歉的对着伊莎贝拉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林恩用手指了一下安娜:“她已经睡着了吗?”
伊莎贝拉歪了歪头,只是微笑着,却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安娜轻轻踢了林恩小腿一脚,没有睁开眼,浓密且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将伊莎贝拉的身体抱的更紧了一点,小声的嘟囔着:“你跑到那里去了,要不是伊莎贝拉劝住我,你绝对死定了。”
阳光照在她小小的脸上,在这样近的距离下,林恩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的散发着金色光辉的绒毛,令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她的脸。这样安静的安娜在林恩的印象中很少见,也只是在这时林恩才意识到,安娜其实才是个十九岁的女孩而已。
“大小姐,我给你赔罪了,已经中午了,我们要不要先去吃顿午餐,地点随便你来挑,我请客。”为了不破环忏悔室里的气氛,林恩将声音压得很低。
安娜将眼睛张开一条缝,扫了一眼林恩:“还挺有道歉诚意的,算了,不欺负你了。我就让伊莎贝拉挑地方吧。”
林恩对着伊莎贝拉举起双手:“那么伊莎贝拉小姐,今天的午餐的地点可就由你来定了。你可要为我这可怜的钱包好好考虑一下啊。”
只是当林恩看到伊莎贝拉选择的饭店的时候,就开始默默的为自己的那可怜的钱包感到悲哀。
伊莎贝拉拨撩了一下垂在自己耳侧的金色短发,对着林恩笑咪咪的问道:“选择这家,你们还喜欢吗?”
看着一旁偷笑的安娜,林恩知道了伊莎贝拉对自己离开这么长时间其实还是略微有点意见的。
他只能尴尬的点了点头:“我无所谓的,只要你们喜欢就可以。”
这家酒店的布局很巧妙,通过诸多的植物将一个个桌椅精巧的隔离开来,营造出了一个由植物环绕的私密空间,食客在这种环境中会有一种在草地上野餐的惬意感与舒适感。
只是林恩大概享受不到这种设计者包含心血的惬意了,他老老实实的缩在座位里,听着诸如勃艮第焗蜗牛、红酒炖牛肉、斯特拉斯堡鹅肝等等令人心惊胆颤的菜名从安娜的嘴里报出来,林恩默默计算了一下大概的价格,觉的心都在滴血。
“最后在加上一瓶弗兰特香槟,放在冰桶里端过来,再帮我们开一下,嗯,应该可以了,我有什么需要的话会再让你过来的。”
服务生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一下缩在座椅里的林恩,然后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安娜和伊莎贝拉,带着不易察觉的悲愤与莫名的不甘,离开了三人在的地方。
离上正餐还有段时间,也不知道安娜和伊莎贝拉在对面说了些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望着林恩,看的林恩头皮发麻。
所以立马他站了起来,闷声闷气的说到:“我去一下抽烟室,如果正菜先上的话,你们先吃就别等我了。”说完立马离开了原地。
在王国上了一定规模的酒店里,都会为一些绅士们专门设立一个吸烟室,当然这家饭店也不会例外。
林恩顺着标识,很容易的就找到了这家饭店中的吸烟室,开门进去,一股淡淡的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吸烟室里光线很暗,林恩只能勉强通过一亮一亮的几点火星看到几个面容模糊的男人,坐在座位上小声的交谈着。
环顾了一下,林恩发现凑巧,吸烟室里的位置基本上已经满了,没有办法,他只能站在通风口旁边,为自己点上一根从海顿那里骗来的哈瓦那雪茄。
这时,在他附近一群人的谈话,引起了林恩的注意。
“你们知道吗,我听我一个在库柏家工作的朋友说,库柏家那个私生子从外面回来了。”
“真的吗?你是说那个妓女生下来的小子,不会吧?当年他走的动静那么大,这次回来怎么这么的悄无声息。”
“嘿,谁知道呢?据说当年他就是因为受不了库柏家把他当一条狗养,想自己出去给自己捡吃的。这次回来,肯定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想要再次回到库柏家讨点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填填肚子。”
“你别这么说,有多少人想要给库柏家当狗都当不上,那个小子比我们好多了,生下来就是的了,只要可以低下头,怎么都不会饿死了。说不定那天,库柏家的老家主心情好,给他半个职位,就够你们眼馋的啦。”
“你又知道啦,就库柏家大公子和他母亲的脾气,怎么可能容忍一个杂种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活蹦乱跳的,说起来我都有些可怜那个小子,母亲不要他,父亲又是一个废物,从小到大没有关心过他,我都怀疑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说到这里要不要打个赌,看这小子能活到什么时候。”
正当另一个人要接话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喝止了他们:“行了,都别说了,一个个大男人,像妇人一样长舌。这里人这么多,这么乱评论库柏家的家事,不怕被找麻烦吗?”
林恩脸色平静的站在通风口处,五感优于常人的他自然将所有的谈话听了进去。只是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的作用的,八卦和评判其他人本就是人类的本性,以自己现在拥有的力量,不可能挡的住的,这一点林恩早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况且从小到大,什么恶毒的话没听过,这些都算是轻的。
但是呢!林恩希望这种该死的情况不会再继续发生下去,就像是刚刚那个老人说的话一样,仅仅是怕乱评论引起库柏家的不满,那些人的议论便在瞬间就消失了。
林恩希望以后至少自己可以做到这一步,虽然禁止不了别人心里怎么想,但是至少可以让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无论在自己面前还是背后,都给我把嘴闭上!
还有你们不是想赌我可以活到几岁吗?不妨我也来赌一赌,看看你孙子死掉的时候,老子的坟墓是不是还是空的!
林恩将手里一口也没抽的雪茄摁在烟灰缸中,转身走出了吸烟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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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娜她们身边的时候,餐品已经摆了满满一桌了,安娜和伊莎贝拉倒是没有动刀叉,一直在等着他。
见到林恩回来之后,安娜起身在林恩身上闻了闻,有些奇怪的问道:“你身上怎么没有烟味。”
林恩笑了一下:“我怕熏到你们,所以去了外面吹了一会儿风,散了一下烟味。好了,我也回来了,就别浪费这桌菜了,开吃吧。”
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付钱的环节,等到前台漂亮的棕发少妇把账单拿给林恩的时候,要不是极度克制,林恩能当场夺门而出,幸好那顿饭的口味还算可以,林恩觉得至少吃回了一点本来。
在吃完午饭之后,林恩和安娜继续陪着伊莎贝拉逛着卡迪夫,从红教堂周围一直到凯恩斯古堡所属的老城区一带,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基本上都看遍了。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当时在去往凯恩斯古堡的路上,有一个打扮非常不错的年轻人一路尾随着林恩一行人。开始的时候,林恩还以为是那家不长眼的傻缺被安娜和伊莎贝拉的外表所吸引,准备做些大家族的败类经常做的事。
所以他听了下来,站在原地,准备解决这个隐形麻烦的时候。
就见到那个年轻人脸色微红,跑过来,一把!拉住了林恩的手!
年轻人满脸希翼的问着林恩的名字。
林恩陡然反应过来,妈的,这里他妈可是卡迪夫啊!应该被保护的其实应该是自己啊!自己应该想到的
在卡迪夫,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争风吃醋的事件中,超过一般以上的其实都是因为漂亮男人引发的。整个卡迪夫的审美尤其是在大家族中发生了变化,想娶一个漂亮男人的一抓一大把,让卡迪夫世家上一辈那些老头气的,把本就不多的牙咬得断的更少了。
哦,当然,自己那个奇葩的种马老爹绝对除外,按照他的说法,那些傻冒贵族都去争漂亮男人了,那么他们的漂亮未婚妻或者老婆,那我就有责任为她们带来真正男人充满狂野的撞击嘛。
因为这种偏好男人闹出过的,各种贵族之间匪夷所思的事情不胜枚数。
不过这种事情倒是吸引了许多帝都贵族圈贵女和贵妇的喜爱,有不少以写这种事情的作家慕名来到卡迪夫,希望找到启发自己的灵感。
林恩的反应很是果决,闪电般的抽回自己的手,话都不说一句,果断的跑开,只留下那个年轻人呆在原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阴着脸走到越野车旁,林恩罕见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旁的安娜眼睛闪闪发亮,脸蛋红扑扑的,简直就像一只看到腥鱼的小猫,而伊莎贝拉的神情竟然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感觉。
这让林恩有些惊恐,这些女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古怪的东西。
伊莎贝拉微笑着在安娜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跟转身跟林恩招手告别。
“要不要我送送你?”林恩开口说到。
“不用担心我,有人过来带我。你还是先把安娜送回去吧,你不该让她在晚餐的时候喝那么多酒的。”伊莎贝拉指了一下自己身后,视线所及之处,一个管家样子的老人随着伊莎贝拉的动作,向着林恩挥帽致意。
看着伊莎贝拉走上那辆马车之后,林恩这才和安娜一起离开。
习惯性的,安娜的手就想向方向盘上摸,林恩轻轻将她的手推开,开口说到:“大小姐,除非我想死,不然今天晚上我是不会让你再摸到方向盘的。”
安娜撇了撇嘴,乖巧的坐在副驾驶座上,像是困倦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林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开车的速度一快,自己心中便会涌上一股未明的恐惧,就像是会从那个自己没注意到的角落里,冲出一辆车将自己撞死在路上。
所以林恩开的车那真的可以用龟爬来形容了,每个坐过他车的人都笑话过他这个毛病。
安娜这辆性能优越,在坎坷洼地都能飙到两百里时速的,燃烧着黑火油的新式跑车,硬生生被他开的连老式蒸汽车的速度都不如。
躺在一边的安娜张开了半边眼睛,有些不忍直视的看着林恩。
她像是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从那里拿出一块崭新的银色怀表,递给了林恩:“呐,别说我没记得啊,今天是你的生日,这个是送给你的。”
林恩放慢了越野车的车速,不过其实和停下来也没有多少的区别了,接着他伸手接过了那块怀表。
“你选的?”
或许是晚餐结束时的利口酒喝的过多,安娜脸上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就像是有一层发光的雾气笼罩在她的脸上,她把脑袋靠在座椅上,吐了吐舌头。
“伊莎贝拉和我一起挑的,原先我不知道要送你什么,幸亏有她在。不过最近我的资金运转有些问题,所以这怀表价格只有三百镑,你不要介意。”
林恩凝视着自己生命中第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生日礼物,默然了一段时间,心中种种一时间都涌了上来。半响,憋出来一句。
“我一个月的薪水才50镑。”
身旁久久没有回应,林恩转身望过去的时候,安娜歪着脑袋,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林恩想要伸手理一下安娜披散在脸上的头发时,刚要触碰到安娜的脸,就像触电一样,颓然收了回去。
他凝视了一下后视镜中的自己那张脸,自嘲的一笑。
他将越野车开的更加平稳,在黄昏中,慢悠悠的开往山顶的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