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江水,顺东而下。
宁语水性其实还不错,上次落湖是因为神智昏迷了,但是这次的水实在太急了。
而白止一手护着宁语,一手划动着想向岸边游去,无奈水流湍急,根本拗不过江水的流向。
宁语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刚刚从坡上坠落时,她万万没想到白止会冲下来,他那张静如止水的脸不该如此露出如此狼狈的神色的。想想刚才的那些人皆受她所累,心里一阵内疚,不能再让白止这样费力了。
宁语趁浪低可以浮出水面时,大声地冲白止说道:“暮亭,你别划了,松开我吧,我们顺流漂浮……唔”一个浪头打过来,打断了宁语的话。
再回过神来,白止抢先插话:“顺流而下可以,但是,放开你,不可能……”话音未落,又一个浪扑过来,宁语被浪打得没有完全听清白止的话,不过幸好白止同意顺流而下了。
突然,前方河段变得狭窄,水下由平缓变得礁石密布,白宁二人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次次地撞在礁石上。
每次快要撞到礁石时,白止总是会护着宁语。雪白的衣衫被砾石磨得破烂不堪,背后血迹累累,血肉模糊,伤口上的血迹却又一次次消失在这浑浊的江水中。
不过,可幸的是,很快她们漂到了宽阔的河道,水流减缓了不少。
宁语问:“暮亭,这样的水速,你应该可以游到岸边吧?”
白止的嘴唇已经隐隐发白了,可眼神依旧温柔,“你放心,会游过的!”
宁语笑着摇摇头,“不是,我要你自己走。”
白止温柔的眼神转而透漏着惊讶,“别想!”说完,护着宁语的臂膀又收紧了一些。
宁语却是不想再拖累他了,一个受了这么多伤的人,纵使水性再好也不可能带着一个也受伤了的成年人游过一条江的。
宁语狠下心来,抓住白止的手,咬了下去!
白止没想到宁语会这么激进,眉尖一皱,可手还是没有放开,见此,宁语又用了些力,竟然……渗出血了!
“白止,你松开我!一会你也没生还的可能了!”
“不会的!你相信我!”白止依旧微微笑着,即使在水中,即使衣衫头发湿透,也没有丝毫狼狈的感觉
宁语愣了,这个人……为何如此固执!
而岸上的林续早已急得是一团乱麻,他命手下暂时封锁消息,向皇上谎称身体不适,一骑蓝衣直直奔出猎场,众人不知所以。同时他密令夜侍身着便服,前往江边搜寻。
他之所以不禀报皇上是因为……他怕!他怕宁语被皇上手下发现时是与白止在一起的,孤男寡女,共落江中……许多大臣、夫人们又该对语儿指指点点了。
而筱影也奔了出来,让护卫回将军府调一些人手帮助林续寻人。
不过他们的那些军士好像也没派上多大用处。
凝语阁的厢房中,弃舞看着手中的凤佩怔怔出神,又望向床上昏迷的宁语,柳眉紧锁。
这羽锦卫的凤佩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手里?难道七公子叫我们救她是因为这凤佩?我该怎么办?
弃舞款款走出房外,叫来侍女,“你去万宴楼请离掌柜来,告诉她咱们已经救下那位女子了,说我有要事和她相商。”
“是,那我们要不要禀报主人已经救下这个姑娘了?”
“这个……暂时不要,一个小破丫头而已,估计主人是别有所图才让我救下的,等她醒了,再报不迟。”
“是。”
不过半炷香,离歌就来了,看见弃舞那样的神情很是不对。
“弃舞,你怎么了?莫不是这位姑娘她……没救了?”
本来心中沉重的弃舞一听离歌的话竟然笑了出来:“你这个人啊,瞎想什么呢!……”弃舞小心地望望屏风后面,确定宁语还在睡着,才敢说话。
她压低着声音:“大夫说了,只是暂时昏迷。可是我有一事感到很困惑……”
“什么事?快说吧,姐姐。”离歌平时性情直爽,精于生意,所以七夜才会把万宴楼这么大的酒楼交给她。
“你还记得羽锦吗?“
“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自然记得。”
“那你看……”说完,她拿出那块凤佩,“这是我从宁小姐身上找到的,和我们当年的图徽几乎一模一样!”她又拿出一个羊皮小卷,有一面的图案竟完全吻合!只不过另一面被刻上了“语”字。
“什么!”离歌惊讶地叫出声,这个玉佩不是早就随着我们的解散而消失了吗?
“小声点!”弃舞害怕吵醒宁语。
可是宁语已经醒了,她听见外间有人窃窃私语,就顺势假寐。
“我说七公子怎么会这么心急火燎的让我们救下一个姑娘,我看这姑娘打扮的也不像豪门之女,再说了,人家大家闺秀怎么会落入江中呢,现在看来……应该是知道她身上有凤佩了。这次让我们截住她,估计是害怕凤佩落入他人之手……”
“那……姐姐,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们该不该把这交给七公子?”
“……唉……两相为难啊……”
躺在床上的宁语虽然表面上闭目沉睡,心却好像被人攥住了一样,和七夜在一起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一点点地把自己的呼吸拧干。不可能!不可能!……可是为什么?那为什么七夜会对我这么好?难道……真的是……是求我的凤佩?
“要不我们……”弃舞的声音越来越小。
宁语忍着内心的慌乱,想起身听的仔细些,无奈忘了小腿受伤,一起身牵动了伤口,“嘶……”
外间的两人听到动静后,不慌不忙地端着红漆梨花案走进来,案上叠放着宁语的衣服和那个凤佩。
“姑娘,您醒了啊!您的衣服都湿了,所以我让侍女帮你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寝衣,您的这身衣物已经帮您烘干了,您如果没事就看看可不可以起来?”
对啊,我坠江了……坠江了。
宁语突然像是被电击了似的,冲到弃舞面前喊到:“白止呢?白止呢!我要见他!”他都是因为我这样的。
门外,林续在门上的左手顿了一下。他心急如焚,连发冠都未顾得上重新戴一个,随便用一个布条绑了,就到这问问情况怎么样了。
在凝语阁楼下得知宁语被救上来了,天知道他有多高兴啊!要不是门口酒客众多,他恨不得飞上楼来。刚来到门前,就听见了宁语在找白止,呵,听,那声音多急切啊!
你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找他……难怪,我七夜终究是一个不能总是出现在你面前的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门外,我想见你;门内,你想见他。
罢了,罢了,陪你坠江的人毕竟不是我……
蓝袖一挥,转身向左下楼离开,右臂更像是一片枯叶,直直垂在身侧,一步一顿,乌黑的楼梯慢慢遮住了那抹孤寂的令人心疼的蓝。
“哦,是那位和你一起的公子吧,我好不容易把他搂着你的手掰开,放心吧,他现在在右边的厢房歇着呢,您不用担心。”弃舞心中一惊,白止!这个姑娘和白止有关系?看来她的来头也不小。
宁语听完后,不顾离歌弃舞的阻止,拖着受伤的腿,打开房门,径直冲向右边厢房。
忧郁的蓝随风向左缓缓晕开,急燥的白如风向右泼去。
“砰”的一声,宁语推开门,一瘸一拐地走进里间,就看到白止一脸苍白的躺在卧榻上。那皮肤白皙的就像羊脂玉一样,光滑的吹弹可破,浓密如扇的睫毛安静地趴在紧闭的美目上,轮廓分明的嘴唇透着粉红,一头乌发柔顺的散在身侧,周身散发着月光般的安逸。
宁语见此,一颗悬着的心便也放下了,看这气色,应该无性命之忧。
她走至床边,屈身扶着腿坐下,看着白止的睡颜如释重负,但看到他手上的那牙印时,心中又是一顿自责,喃喃说:“幸好你无大碍,要不然我可要愧疚一辈子了。”
床上安静的人儿双目虽然依旧紧闭,但唇微微蠕动:“语儿这是在担心我吗?”
这可吓了宁语一跳,“你何时醒的?”
“从你进来盯着我看时。”他美目微胧,歪头紧紧看着宁语,脸上的笑温如春风。
“……我很是担心你,怕连累你出了什么事。”
白止用一只手撑着想要起身,宁语见此连忙上前搀扶,扶他靠着褐色锦文大引枕。
“没事,就算我出了什么事,你也不必为我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你和筱影都是我在这最亲近的朋友,你因我受伤,我心中怎能不自责。”
白止原本润如止水的水眸听见此话时顿时间暗了下来,终究……还是朋友……
但转而他又恢复如常,没事,慢慢来,我现在已经能让她为我担心了,而且幸好,过去这么多年了,语儿好像还没有钟情之人。
“语儿,我们收拾一下快些回去吧,今天的狩猎估计已经结束了,你再不回去,家中又会找你麻烦的。”
“可是,你现在的身体……能走路吗?”
“没事,我们可以雇一辆马车回去。”
于是,宁语叫来了离歌弃舞,表达了谢意。
“哪里,能救下您都是缘分……只是……你看这费用……”离歌本来就认为宁语是哪家的农女,哪里愿意让她白占便宜。
“姐姐!”弃舞轻轻推了一下离歌,“两位不要介意,没事的。”
“好了,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劳烦两位为我们准备一辆马车,他的状况不是很好……还有把我的衣物和东西一并交还吧!”宁语抬眼紧紧盯着弃舞。
“好,已经为您整理好了。”弃舞竟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这真可是出乎了宁语的预料。
宁语走后,离歌弃舞正在屋内商量,突然被迦南破门而入。
只见门被一脚踹开,“弃舞!“他一进屋就四处张望。
“哟!怎么了?”弃舞笑吟吟地看着莽撞的迦南。
“宁小姐呢!”他显然不知道王爷已经来过了。
“嗯?你说那个姑娘?”离歌惊了。
“对啊!王爷不是让你们救人吗?你不是说救下了吗?!人呢!”迦南都快急死了。
“我看她的打扮挺素净的,没想到她是个小姐啊……”离歌一脸心虚,“不过你放心,她已经转醒,坐马车走了,看样子是没什么大事的。”
“人家是宁府大小姐!按你这意思,不会还给人家脸子看了吧?”迦南无奈地问。
“……呃……这,也没有了,你那么厉害干嘛,人不是救下了嘛!”离歌不禁觉得委屈,现在竟然被迦南这小崽子训。
“你啊~”迦南无奈甩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