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清广场的意思不难理解,即政治清和的意思。起己国君慕景止希望自己治下的起己政治是清明,和晴朗无云的天空一样,一望无际,一片蔚蓝。但他相信水至清则无鱼,政至清则无官,他不苛求官员的过分清廉。
他曾经有过关于硕鼠的论断,老百姓不喜欢硕鼠,他也不喜欢。但两者的立场却是相差甚远。百姓肯定要求绝对的清廉,但对于为官者来说,最重要的是有为。所以只要这些硕鼠能够守好粮仓,而不是贪得无厌要将粮仓占为己有,他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少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离开政清广场后,慕景止很满意他的血腥行为带来的效果,即使血腥了点,但正是一粒好的丸药,毕竟猴子不见些血是不知道厉害的。他换了衣服,改穿了一件黄底黑袖饰有龙纹的袍子。他在瘦湖中心亭子里设了宴席,专门迎候从武当山远道而来的李逐仙。慕纸鸢也回了她的居处,并没有参加这次宴席,慕景止也不愿意她参加。
李逐仙与苟苍一齐到来,殷无灵在前头引着。李逐仙在湖边便远远望见了慕景止,当时慕景止也在望着他。他沿着湖上的木廊慢慢的走着,心里却不急切,倒是殷无灵催促着他。这样在木廊上拐了几道弯后,他们便来到了亭前。他抬眼一看,原来那件白袍竟挂到这儿来了,嘴角微微翘起,这个慕景止倒好生有趣。
殷无灵先行礼,然后李逐仙也模仿出个样子行礼,之后在慕景止的授意下苟苍和李逐仙挨个落了座,殷无灵则在一旁候着。慕景止端详了李逐仙好一会儿,微笑着凝视李逐仙,然后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而李逐仙只是平静面对,却没有寻常人见国君的那种诚惶诚恐。
只听慕景止说道:“起己国与武当山颇有历史渊源。我国的历代君主或多或少都有上武当祭天的经历,武当山的真人也常常来起己王宫传播道法。但近三百年来,起己国与武当山的关系却有些疏远了。算上上次先皇在世时造访武当山,也是差不多二十年来才有联系。当我察觉这个时,恍然一惊,朝廷不能不重视武当,不能不重视天下道统的根子。所以这次我专程让苟苍将你自山上请下来,其一是为以往起己对武当的疏远道歉,二是想和武当再续前缘。这是郦生闲掌教在世时,我已与他约好了的。逐仙,还希望你莫要觉得唐突。”
“岂敢,王上此举是武当山的荣幸,是对草民的厚爱,草民真是诚惶诚恐,愧对王上的抬爱。”李逐仙言词虽卑,但仍不失气节。
“好,武当山的道士就该有这样的气质。”慕景止拍手称好,对苟苍说道,“苟苍,不愧是你带下来的人。”苟苍施礼道:“这全是王上的福分,与老臣无干。”
“苟苍你还是老样子。”慕景止说道,“听说逐仙天赋高绝,拔于众人,不知你可有试过。”
“老臣谨遵王命,于汤山之上与他比过一场。可惜老臣无用,气力尽绝,还是不能奈何他半点。”苟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虽然过去半月,但疤痕依旧明显。
慕景止看了一回,对李逐仙说道:“果真。”
李逐仙放下筷子,回道:“苟前辈抬举我罢了。”苟苍忽然忆起那只山豹的事,与国君说了起来。慕景止仔细听着,半饷,惊叹道:“竟有如此奇事,武当山还有如此绝妙之人?逐仙,这是你的师弟吗?”
“嗯,是的,是下臣的师叔在山下收的弟子。不过我这殷墨师弟求志于山川河泽之间,飘泊无定,怕是不能为王上所用了。”李逐仙故意这般说辞,只为给殷墨争一个自在的生活。
“确实可惜了,不过这等神奇,孤竟然不能亲眼睹见,实在遗憾。”慕景止不禁扼腕。
“纸鸢与青鸾没有受到惊吓吧,尽管有惊无险,但她们也不会好受吧。”慕景止关心着两个妹妹的安危。
苟苍起身,在桌旁对着慕景止重重躬身道:“都是老臣失职,还请王上责罚。”言语之间,自责气息浓烈,大有一番投湖自尽的架势。
慕景止安慰道:“苟苍,这不是你的错。山中精怪弄人,实乃天意,非人力所能预测。你只管收拾好心情,去应对你能应对的事情吧。”他挥挥手,示意苟苍归座。他又对李逐仙说道:“逐仙,在朝为官,可与山上不同。一言一行都需注意,违了律法可是要罚的。你在广场上看到的那个陈怨,竟犯下了难以饶恕的大罪,不但脑袋没了,身子还被砍成两半。所以你在宫中,要仔细律法,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王宫中的律法,下臣绝不敢违逆。”李逐仙承诺道。
“当然,这律法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孤交代你的事情,你也不能迟疑,否则,那罪也是不轻的。想想武当山的诸位道士,也没有一个和朝廷过不去的。你想他们,你的那些师傅师伯都活的好好的,不是吗?”慕景止盯着李逐仙,他要一个承诺。
“我李逐仙既然在王宫为官,自然唯王上的命是从。多谢王上对于武当的挂怀。”李逐仙的话有些违心,但骑虎难下,只得这般说着但对武当的挂怀这几个字却咬的很重。
“好好,逐仙,你果然是个有趣的道士。真是一次愉快的会面。我想两位远道行来,车马劳顿的,也都累了,就先下去歇着吧。”他招呼殷无灵,“逐仙的屋子打理好了吗,若是缺三短四的,我可要治你的罪。”
“都打理好了。若是有什么缺失的,我也要扒了他们皮的。李大人请移步。”殷无灵亲自领着李逐仙在偌大的王宫中左弯又绕的,不知过了多少个宫殿,走了几扇门,踏过几处庭院的。
终于到了一处两株老桂掩门的小花园,又走了一条青石子路。遇见一道门,进去之后,又见一条黄土路,两边多栽桃树,不过这个季节桃花落了,叶子也落了大半。好在下一个庭院中种植的都是常绿树,松柏最多,还有许多竹子,不过落了叶。
院子很大,不止一栋屋子。殷无灵指着那栋门前有颗大梧桐树的屋子对李逐仙说:“李大人,这就是你的住处了。你去瞧瞧,可还满意。”他吩咐两个下人领路,李逐仙进去望了一会。不一会儿,李逐仙出来了,他对殷无灵抱拳道:“在下很满意,劳烦殷总管了。”
李逐仙的住处对于这个道士来说已经称得上极好了。他在房间观察了一番,发现房内陈设齐全。字画颇多,不乏各个朝代各个名家的笔记,连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也有收录。桌上凡是适合摆上一些物件的,都有一些物件填充其中。如桌上的花瓶,大的李逐仙发现有三四个,小的便更多了。屋内香烟袅袅,一个小巧的香炉正静静地吐着气儿。其他地儿还摆有一些小佛像,有红木雕的,有玉石做的,以及一些奇形怪状但价值不菲的东西,如托着镶金香炉的翠绿色的玉掌。
他不禁看花了眼,想寻个地躺一会,便到了卧室。恍惚间,只见到了一个像床的东西,他一脸撞在了床帏上,扒开帘子,往里一瞧,说到这里才有床的样子了。他终于穿过了那些花哨的东西,看见了熟悉的枕头,被子,尽管还是有些区别。
他拉开那床大红被子,感觉分外的柔软,他说道:“对于行道之人,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已经足够了。
忽然院子外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叫了几声李逐仙,那声音很熟悉,是苟苍的声音。
只见苟苍拿了一壶酒,提了一个食盒。李逐仙拉他进去。坐定后,苟苍自己从食盒里拿出了几碟菜肴,两个小巧的刻有蓝色花纹的杯子,往李逐仙那里倒了一点,又往自己这边倒了一点。
但李逐仙不喝,只是望着苟苍。
“你一定很意外不是,苟老头子也有近人情的时候。”苟苍自己喝了一杯。
“不过这公是公,私是私,我只是近点私情罢了。”他又自己喝了一杯。
“你也可以不用在意,我还是你的敌人,只是现在喝酒的时候不是罢了。”他已经喝了第三杯了。
“那我可得趁你现在徇私情的时候跟你攀攀关系了。刀剑对碰的时候可就没有人情了。”李逐仙喝了一杯。
“不知你徇了什么私情。”李逐仙又喝了一杯。
“你的师傅师伯可是叮嘱过我,我也难以拒绝他们的好意。”苟苍回道。
“原来是我师父师伯,这一杯酒得敬他们。”李逐仙又喝了一杯。
“至于第四杯嘛,只敬私,到时刀剑相向,你我搏命时,请切勿徇私情。”两人一起举杯,将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