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位面的夏季,虽然没有炽日之下的炎热,但也常见雷雨的光顾。尤其是云月湖这样的大型湿地环境之中,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日子着实是不少见。
“雷雨天,就不会有狼人了啦……”
老霍德已经快要老的走不动路了,潮湿的阴雨天让他的两个膝盖和手指关节都不停作痛。但是一想到今晚能睡一个不用担心狼人的踏实觉,老霍德还是觉得内心中一片安然。
老家伙把微微弯曲的旱烟锅子塞进嘴里,咂了最后一口烟,又猛烈的咳嗽了两下,便随手把烟锅子扔在了窗前的台桌上,顺着窗户缝最后又看了一眼门房外紧闭的庄园大门和结实的粗大门栓,便背着手弓着腰转身走到床边,准备睡下了。
然而就在老霍德终于要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躺在相对干燥相对舒适的被窝里的时候,庄园大门外的黄铜门环却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有节奏的敲击声。
“狼人!”老霍德心中不禁一惊。可是他突然又意识到,狼人是不会敲门的。
至少不会敲得这么有节奏。
可怜的老霍德,为了摘下那跟结实粗壮的门栓,不得不把那杆折了好几根伞骨的破伞丢在地上,用上自己半辈子的力气,才为门口的几个客人打开了庄园大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戴着虽然样式奇怪但是显然在这种大雨天十分有用的防护眼镜,顶着一脑袋已经油腻到几乎具有防雨水功能的头发当啷到肩膀上的人。从微微的一点胡子茬来看,应该是个小伙子没错。
“老先生,我们是过路的。忽遇雷雨,躲闪不及,想在宝地叨扰一宿。”不知是怕老霍德耳聋,还是为了盖过噼噼啪啪的雨声和隆隆的雷声,那年轻人特意把声音提高了好几个音量。
门口这几人,正是卯行良、李七、青玉三人。几分钟后,几人便被老霍德安排在了门房里。
“我去通报一声管家。”老霍德用他那被旱烟熏得枯燥却又拌着一口粘痰的嗓音说了一声,便举着破伞走出门房去了。
“劳驾了。”卯行良欠了欠身,浅施一礼。
三人在房中刚唏嘘了一番天气,静候了几分钟后,一位服饰讲究的年轻人来到门房,身后跟着老霍德,额外拿着三把雨伞。
“怠慢,怠慢。”年轻人先朝三人各行了个礼,“本来想请几位到正堂中奉茶,天气实在恶劣。庄中安排了几件简房,三位先安放了行李,换了干爽衣物,小可再到房中相叙。”
年轻人礼数周到,举止文雅,可是李七心中却觉得,这人说话的言辞跟月亮学派里的那些老顽固们有几分相像,顿时对他少了几分好感。
从门房出来后,一行人便在庄园中的廊檐下走着,一路穿庭过院。四人各自举着伞,头前引路的年轻人一路走,一路拨开墙上的开关,廊檐中便齐刷刷的亮起一排灯光。三位客人拎着兵器背包,卯行良紧跟在那年轻人后边,李七在中间,青玉在最后,只拎着那一条金属短棍。总共往里走了两进,又往西拐了一跨,一行人才在第二进院子的西跨院廊檐下落定了脚步。
“敝庄穷苦,房屋简陋,这间跨院就请几位且凑合住下吧。”年轻人彬彬有礼的说着。
几人又往院中走了几步,绕过院口的屏风,院中原来别有洞天。李七就这灯光打量了一番,虽然是跨院,但院子中间也躺着一湾小池,池下隐隐的有几尾黄白大鱼,池正中立着一座奇石,奇石不生半点青苔,只是在恰当处郁郁的生着几簇白草。院子角落中整齐的长着些淡花薄竹,一看就是常年精心打理。
“几位先请便,小可去安排些饭菜来。”年轻人转身朝三人点点头,和卯行良对视着说道。
“那就烦劳公子了。”卯行良说。
“不敢称公子,家父是庄中总管,我也在庄中帮忙料理些事务罢了。”
“原来如此,某有失言。那就有劳尊管了。”
少管家走后,李七与卯行良一同在院中正房的大屋里住下,青玉在偏房中住下。三人放了行李后,三人便都挤在了正房正厅中。
卯行良屋中拿出一个金属圆盒,摆在正厅中央的地上。圆盒上有两个旋钮,卯行良扭动了一番之后,在金属盒上按了一下,盒子便弹开,伸展成上下两个圆盘。下边的圆盘逐渐变大,约有脸盆大小,只是微微有些弧度;上边的圆盘倒扣着,只有茶杯口大小,盘下闪着耀眼的橘色光芒。
盒子一打开,整个屋子里便明亮的犹如白昼一般,同时温度也逐渐升高。
“呵,你们工匠流还真是有不少新鲜玩意儿啊。”李七瞟了一眼地上的两个盘子。
“那是。个人型便携式多功能熔核恶魔灯。”卯行良站起身来,沾沾自喜的介绍着自己的小设备。
“这玩意儿靠什么发热?”
“那个小盘子是耐高温聚合材料制成的,我在盘子上写了一个不完全的时间型封印式,封印了一个刚刚出生的熔岩聚核恶魔。那两个旋钮一个是调整下边大盘子的角度和大小,主要是为了根据用途定义光热方向。另一个是通过调整封印式的强弱,来实现照明和发热的功率。”
“靠……你这是在玩儿火啊!”李七一边在个人型便携式多功能熔核恶魔灯旁边转着圈烘烤身上的衣物,一边指责卯行良。
“没问题。这玩意儿现在已经通过我们内部的A轮测试了,封印式的调整范围完全被限定在可逃离的范围之外。”
“这玩意儿不会越长越大吗?”
“越……哈!连可做食物的燃料都没有,熔岩聚核恶魔怎么可能越长越大呢?”
“那它不会死吗?”青玉也一边烘烤着自己的紧身衣,一边不禁问道。
“会啊,它现在就正在死。”卯行良说。
“就算是幼年的熔岩聚核恶魔,从断食到死亡,大概还能活九十多天时间。而他们死了之后,尸体完全熄灭,大概还有一百多天的时间。”
“没错!而且时间型封印式还会大大减缓这个过程。根据我们研发部的说法,一台熔魔灯的使用寿命大概至少在三年以上。”卯行良得意的说,“大概再过两个月,思维团通过了我们的B轮测试申请之后,你们各流派也就都会收到试用样品了。到时候野外照明烹饪取暖什么的,都可以用这玩意儿了。”
“这东西能武器化吗?”青玉抬眼问到。
然而卯行良还没来得及回答她,房间就穿来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
两个服装干净素朴的中年女性,各自端着一个餐盘走进屋中。两人都看了一眼屋中的场景,然后盯着地上的熔魔灯,两个人都愣住了。
李七看了看两人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伸手接过其中一人手中的餐盘,“给我吧。”卯行良也接过了其中一人手中的餐盘,摆在了正厅侧边的圆桌上。李七偷眼观察,有两盘冷碟,三盘炒菜,还有一个炖菜,不乏山珍水产,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
自从在银镞客栈吃过早饭之后,又在林中与狼人大战,接着在雨中走了几十公里的路程,三人早已是饥肠辘辘。原本打算走到江口镇,去住镇上公办的银镞客栈。可是也不知是道路实在泥泞难行,还是卯行良的信息有误,三人直走了一天,也没看到镇子。只是在路边看到了这座豪阔的庭院,大门上写着“澜金庄”三个大字。
三人饭菜大约吃过半场,那位年轻少管家才叩门而入,坐在餐桌一角。
“请问,几位是从哪儿来啊?”
“不瞒少管,我们几个是月亮学派中的猎手。”卯行良刚说到猎手二字,李七便觉察到少管家的脸色有些微妙的变化,可卯行良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接到委托,在云月湖附近……呃,执行任务。不想天气变幻,一时无处投奔,原本打算往江口镇去住银镞客栈,可是实在大雨连天,道路难行,只好来贵府借宿。”
卯行良的“铲除狼人”几个字刚准备出口,李七便在桌下用鞋尖儿往卯行良的小腿上递了个信儿,卯行良才慌乱改口。
“噢,原来是几位上差。失敬。”少管家又露了一个微笑,“只是……纵然几位今天走到了江口镇,恐怕也住不到银镞客栈了。”
“哦?尊管指什么?”
听了少管家的这句话,李七不禁停住了筷子,青玉也抬眼注视着少管家。
“看来几位的消息颇不灵通啊!唉……江口镇在一周以前就已经不是亮月之地的辖境了。”
“啊?这……”卯行良三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了一番。
“半个月前,亮月之地和云湖之国谈拢,要割让江口镇给云湖之国。现在,江口镇,还有江口镇下辖的几个村子,都归了云湖之国。银镞客栈本来就是月亮学派的直管的官营客栈,专供几位这样行走任务的官差居住方便。云湖之国接管了江口镇之后,银镞客栈当然也就要关门了。”
“亮月之地为什么把江口镇割让给云湖之国?两国现在根本没有战事,为什么突然要割地呢?”李七一边问,一边心想,就算是有什么军事冲突,以云湖之国的能力,也根本不可能揩得到月亮学派的油啊!
“唉……都是因为江口镇越来越不景气啊。”少管家微微低头叹了口气说。
“怎么会呢?据我所知,云月湖一代虽然城市建设什么的其他发展比较落后,但是江口镇坐拥澜江入湖口,实乃富庶之地,农耕与渔业应该十分发达才对啊。”卯行良问到。
“是啊,江口镇一直都是亮月之地南方的农业重镇,一直很受学派的重视。可是自从前年我们这里闹了灾害,不但给学派缴不了税粮,还要让学派花钱赈灾,学派自然就要抛弃我们了。”
“闹灾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这种事情就割让整个镇子呢?”卯行良问到。
“上差不知。这江口镇是个小镇,下辖只有三个村子:上江村、金江村和小江村。其中,我们这澜金庄就属于金江村,是金江村唯一的一户农家。”
“唯一的一户农家?”
“不错。金江村虽拥良田两万余亩,但是都在我澜金庄庄主一家名下。村里三百多户人家,除了镇集的商人和小工人之外,全都是我家的雇农。”
“噢……”虽然嘴上没说,但是李七听到这里,已经觉得心中不太舒服了。
“是啊。村子虽小,但是也是家家富裕。没想到前年的时候,山里突然闹起来狼灾……”
“狼灾!?”李七突然站了起来,撞得饭桌连着盘碗筷碟都咣当当的响,又赶忙坐下了。
“有人说是山里野狼,可是有人偏偏说是什么狼人!起初只是在山里嚎叫,偶尔有些进山的樵夫山民被伤或失踪。后来,狼群竟然下山到村子里来,咬伤人畜。”
“狼群?”
“是啊。狼都是成群而来,一路嚎吠,多时有三五十只,铺天盖地的,少时也有十几只。”
李七和卯行良听到这里,不禁对视了一眼。
“然后呢?”
“再后来,狼群越来越壮大,村民组成的打狼队根本抵挡不了。山里的动物大概已经被那些畜生给吃光了,便到山下来抓人吃。再后来便去湖边,连湖边上江村的渔民都被吃了不少。”
“再后来怎样?”
“再后来……现在,我们澜金庄便不再耕种,而把金江村的村民拢到庄子附近,建设要塞,组织防御工事,专门防御狼群。据几个在外村有亲戚的村民说,小江村的村民现在已经一个不剩,全被狼人吃的干干净净,整个村子沦为一座死村。上江村的村民也被吃了大半,剩下的人也和我们一样,圈地扎堆,防御狼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