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荃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她国中就读的女校担心女生争奇斗艳不重学业,因而要求全校学生统一剪齐头短发。
尽管连在英国留过学的孟知龄都表示学习好坏与头发无关,但依然要求慧荃也要在学校保持着这样的短发。
中学一毕业,女生们便开始养发蓄发大业。孟知龄怜惜慧荃,自己亲身研究了一些中草药,询问过一些中医大夫后,为慧荃定制了洗发的药水,三餐饮食中也特别注重养生,令慧荃受宠若惊。
现在头发长了许多,慧荃经常陪着姑姑去做发型,自己也偷偷学了些,简单地编个小辫子不算难事。
乔家司机小胡将慧荃送到陈家接陈懿范。两人见面后,第一件事就是互相抚摸对方的头发,互相分享蓄发护发经验。
小胡先将两人送到一家广东茶楼吃茶,慧荃下车前给小胡一些小费,令他受宠若惊,暗下决心要好好陪两位女士玩得尽兴。
慧荃给陈懿范点了几道上海特色茶点给懿范尝尝鲜,两人聊起了接下来的打算。
“我唔打算翻学啦,等我大佬攞咗(拿到了)绿卡,爹地就辞左职,我地全家移民美国。你呢?”
“我攞咗交大嘅录取通知书,学地质学。”
“哗!恭喜你啦,噉你嘅理想?!真系好!”陈懿范一高兴一把搂住慧荃的手臂拽了拽,把正在夹菜的慧荃振掉了筷子中的条头糕。
慧荃放下筷子拍了懿范手臂一下,表示惩罚。
“陈小姐,呢度系公共场合,注意你仪态。”
“哇!都新时代了,你还讲这套。”陈懿范嘴上虽不满,但一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也不再缠着慧荃,认真地品味起美食。
说起慧荃与陈懿范的友谊,也与这头发有关。
开学前孟知龄预约了广州最好的理发店“魅丽美发店”去剪头发,
接下来的游览小胡尽显地主之谊,十分殷勤地向两位姑娘介绍着上海租界里好玩的地方,不论是在英租界还是法租界,小胡左右车道都开得稳稳的,令两人十分满意。
陈懿范盛情邀请慧荃去她家参加晚宴,所以两人直接在美容院换来晚礼服,做了发型。
慧荃将头发盘了起来,露出修长的脖子,连陈懿范都忍不住羡慕地说她抢了自己的风头。
陈父陈伟和是新上任的交通部部长,虽比不上财务部油水多,也是各路商人争相结交讨好的对象。
因为和陈懿范坐在一块的缘故,席间不断有各家名媛来同懿范攀谈,简直不胜其扰。陈懿范普通话不是很好,又故意加重口音,和名媛们两句话谈不到一处去,名媛们只好知难而退。
陈懿范环顾四周一遍,见过来的人少了,贴近慧荃的耳朵用粤语说了句:“我去洗手间。”
慧荃点点头,低头吃菜。嘴里的鱼肉还没仔细地嚼,就有人轻拍她的肩膀,只得匆匆咽了下去。
她回头,是孟慧琴。孟慧琴在陈懿范的位置上坐下,手中的酒杯和慧荃的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和陈小姐是同学?”孟慧琴问。
慧荃用餐巾擦了擦嘴,端过酒杯呡一小口,才开口说话。
“是啊。你和那位先生来的?”慧荃轻声问。
“哪能啊!母亲给我介绍个洋行少爷,和那位少爷一起来的。”孟慧琴苦笑着。
慧荃知道自己母亲的品性,为了利益,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呢?
“那……”
“他要去重庆了,”孟慧琴仰头大喝一口红酒,“慧荃,你要珍惜身边值得珍惜的人,不要放弃应该争取的机会。”
孟慧琴说完,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起身潇洒离去。慧荃见她走向一位西装革履,身形挺拔的先生,应该就是那位洋行的少爷了。
慧荃的目光在那边多留连了一会儿,没想到和乔棣的目光撞在一起,脑海里立即想起昨天乔家那位阿姨送来的云片糕,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匆匆归来的陈懿范没有察觉慧荃的异样,径直把她拉起来,往花园里走。
慧荃感受到了陈懿范的怒火,小心翼翼地不轻易开口。等走到花园一角,陈懿范才开口说话。
“那些女人真作呕,面笑盈盈的竟背地企,竟然笑话我土鳖。讲广州话就系土鳖?中山生唔都系讲粤语嘅?呢啲‘名媛’的家教真系令人忧,同这样人交朋友,真系冇交一嚿叉烧!”
原来陈懿范在洗手间外,听到了几个小姐模样的人在嘲笑她的发音吐字。
听着陈懿范犹如机关枪一样怒骂,简直不能太爽了。慧荃很是配合地说:“系吖系呀,同叉烧交朋友重理饱饭,同慧荃交朋友都一齐讲粤语嘞!”
陈懿范一下被气笑了,又加紧骂了几句,总算舒缓了情绪。趁着晚风刚好,两个人就没有再回到餐厅,坐在秋千上聊天哼歌。
大约一个小时后,陈懿范的二嫂出来把她叫去和家人一齐送陈伟和的同僚们回家,陈懿范很是不满,但没有在二嫂面前表露,回头对慧荃做了个鬼脸,让她先在这里等着,待会儿自己再来送她回家。
慧荃目送陈懿范进屋,自己荡起了秋千,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她荡得起劲,没有察觉到秋千一旁站着的乔棣。乔棣也一言不发,大概是刚才酒喝多了,便静静地站在后边,借晚风醒酒。
慧荃荡久了觉得有些无聊,终于停了下来,起身揉揉屁股。
“秋千好玩吗?”乔棣冷不丁地开口,吓得慧荃一声尖叫蹦了起来。
“你这人怎么站人背后不出声呀!”慧荃轻抚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一脸不高兴。
乔棣酒劲还在,说话语刻薄而幼稚:“你脑子水太多没有听到咯!”
慧荃很是生气,但毕竟是清醒的人,看出乔棣喝醉了,满口醉话。
以前在广州她是见过乔棣喝断片的模样的,整个人尖牙利嘴的,谁靠近他就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批评一番,说得你产生自我怀疑,甚至会变得消沉抑郁。和平日里维系的温和形象全然不像。
一点都不可爱。
慧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乔棣说:“你怎么不说话?秋千好玩吗?”
“好玩。”
“那你刚才看到我怎么不打招呼?”
刚刚?她,没有机会啊!陈懿范一把把她拉出来了嘛!但是这个状态的乔棣是不会乖乖听解释的。
“我们又不是朋友。”
不是朋友。乔棣被风吹得打了个激灵,酒意一下子下去了。
“哦。”
乔棣没有再说话,一个人往外边走,慧荃原本担心他走路不稳,想跟上去,这时陈懿范已经过来了,远远地就在喊慧荃的名字。
看见乔棣还能走直线,慧荃就没有在盯着他。想到乔棣刚刚低下头去的动作,慧荃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可她的是事实呀!
陈懿范将慧荃送上车,看到乔棣在里边坐着不由大吃一惊,还以为认错了车。慧荃赶紧介绍这就是借给她们车游玩的她姑姑的朋友乔棣先生。
介绍完,乔棣也没有做出回应。慧荃同陈懿范小声地解释说:“他饮醉咗。”
陈懿范表示了解,站在路旁目送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