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傅。”
司空凌听言有人来了,回头一瞧,总感觉这阿昀是她的冤大头,活包袱,本打算这番走了也不会再见他们母子俩了。这师不师徒不徒的也只是嘴上说说,他倒是当真了。
后来,司空凌便不这么想了,要没她这个好徒儿,她可能十天半个月都绕不出这座山。不过,也不知道他要这个没有什么用反而还倒贴的师傅作甚。
阿昀瞧着被高高吊在树上的两个差役,心想刚才听见呼声应就是这两位发出来的。司空凌拍了拍手,只瞧自己衣服又泥又脏,叉腰恶狠狠瞪了两差役几眼。
两个差役自然是被司空凌佯装晕倒戏耍了一番,心中哪里过得去,于是便恶狠狠的瞪了回来。
司空凌是小人得志,所以被瞪回来了也置之不理。收了长剑便大摇大摆地下山去了。
她自下山已有好些日子,倒是过上了江湖游侠的生活,五湖四海间,其实过的也是一如既往又悠游自在的日子。
这天,阿昀上城赶集回来,给六娘带了几匹布料。
六娘是三里镇上的裁缝,做的给人缝缝补补的行当,也给人做一些简单的衣衫,大多也没什么式样,不过这镇上的人都不讲究这些。
三里镇之所以名为三里镇,是因为整个镇子顺着清水河畔而建,也仅仅只有三里长,几条小街,算下来,还没一个大村落那么大。只是格局更像镇子些。
“你师傅呢?”黄仲这一来,便朝阿昀问道,自是因为晚饭点的时候,司空凌没有去。
黄仲是六娘的夫君,也是个裁缝,手艺巧,衣帽鞋袜,什么都会做,做好了就让六娘在上面绣花,六娘自然绣工也是镇上一等一的好。他们在街头开了一家店,生意也不错,大家都叫他黄老板,其店后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庭院,其中两间房就租给了他们。
阿昀是个大忙人,在镇上做了行父伙计,专门给人出城捎带东西。一来二去的,镇上人懒得赶路麻烦,要送或是买什么东西都来找阿昀,阿昀外出不在,便告诉六娘,六娘再传话给阿昀。人多的时候,就用小账簿记起来。
因此阿昀也常常捎些东西回来,算是赠礼送给六娘和黄老板,也会给他们俩的孩子捎些新鲜玩意儿。
六娘便请他们来吃饭。
黄老板一问司空凌去向,阿昀无奈摇了摇头,“在她屋里,不知是谁惹得她了,看起来心情不好。”
黄老板道:“心情不好?我见大师方才还去酒楼喝大酒呢,喝得那个欢啊。”
大师,那是对司空凌的称呼,毕竟人们都不知道她名,只天天听着阿昀唤她师傅,便称她为大师,她又不大喜欢与人交流,成天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活像是这世上的人都跟她有仇似的。
这就算了,这家伙还喜欢戏弄人,成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倒像个富家纨绔子弟。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只听阿昀说他们都来自滨州,且这人脾气性格甚是恶劣,没有几个人喜欢她。
是啊,没几个人喜欢她,她也没几个喜欢的人,就像别人说的,一脸别人跟她有仇的样子。好在这些人还不知道她是个逃犯的事情。
兴许是因为不久前的事情吧,他们路过一个闹旱灾的小城,她见一小乞丐就善心大发非常阔绰的给了他半袋银子。谁想那小乞丐见得了那么多银子,心想平日里半个铜板都见不着,便喜出望外地去其他乞丐面前得意洋洋地炫耀,其他的乞丐一听,哪里见得那么多银子,个个都分外眼红,便要去抢。这司空凌也怕不是个傻子,竟冒出去去阻挠。那小乞丐倒好,一见着大好人便大呼银子是她给的。那还得了,一群人便伸出手来理直气壮的要,个个都是一副你这么有钱就该接济我的样子。
然后,她虽然不解这些人的行为,但还是大发慈悲的给了,人人都知道她到底多有钱了。
甚至连阿昀都百思不得其解,这司空凌的钱为何同变戏法一般,看起来真是无穷无尽的。
之后这些人便是赖上了她,她不给,就是一群人的谩骂,甚至还聚众抢劫,当然,这些人最后都被毒打了一顿。
祸不单行,这事有其一,也有其二。
其二是她又大发慈悲给一病儿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也不知道司空凌是触了什么霉头,那医生给孩儿吃了几天的药,不料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最后还是给病死了,那孩儿的母亲偏说是司空凌与大夫串通一气来讹人的。可惜老大夫那名声在外,人人信之,最后大锅全背她司空凌一个人身上,妇人还将司空凌告上了衙门,好在她算是开窍了一次,在知道妇人要告她的时候,她就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自那以后,没人瞧得见她的善良,她也见死不救了,看见乞丐非得恶狠狠瞪上几眼,心中也完全打消了做一个济世大侠的想法。
穷苦的人总把自己的穷苦归于命运不公,也总觉得有钱的人接济他们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世道不好,命运的确不公,可人心也甚是薄凉。司空凌常常这样想着,久而久之,自己无形间也成了薄凉之人。
但是司空凌是不讨厌六娘和黄老板的,只怕这日是真的心情不好了。
“喝酒?昨日不是还说肚子不舒服吗?怎的还去喝酒,真是胡闹。”六娘停了停手中筷子,皱着眉头道。
“哪个晓得她,你们女人就是爱莫名其妙的生气。”黄老板道。
六娘哪里听得这话,“这女娃每个月总得心情不好几天,你懂个啥?”六娘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这话也拿出来说。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听得懂,比如时儿就听不懂。时儿才是个五岁的孩童,是黄老板和六娘的女儿,生得倒是像六娘一般清清秀秀的,全名黄柳时,脾气性格就不知道像谁了,这孩子极其安静,只喜欢捣鼓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且毅力和专注力非常,做什么都得有个始终。
这番六娘吃完饭,急匆匆地离开饭桌,不知道又去忙活什么了。
阿昀吃完饭后,同黄老板道别一番,便回屋里去,母亲因为时常生病,总是胃口不好,阿昀吃饭前给她送去了一碗粥,她也只吃了一半,剩半碗搁在桌子上。阿昀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昏暗的房间里摸索着点起蜡烛。
烛光细微的,光芒也无法填满整个房间。
她看着阿昀,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说不上两句就咳嗽起来。也连不起一个完整的句子。
阿昀是她的孩子,她却从来没有给她的孩子一天好日子过。
她竟妄想回到当初的夫君身边,却不料又是一口深井,企图将人溺死其中。可惜她真是无能,忧虑过多始终还是成了病秧子,成了拖油瓶。
可阿昀,从来没有一丝怨言。
那日阿昀去城里带货,途中却遇到了冤家——黑梵。
也不知道那家伙又在干些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哎呀呀,瞧瞧,这谁?还真是有缘千里来相见啊。”那黑梵倒是看见了他,上来就一副跟他很熟络的样子。
阿昀懒得理他。
“我说你,离开滨州这么久,混得还真是……平凡。”黑梵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他。
“与你何干?”
“诶,话别说那么难听嘛,我们可是做过交易的朋友。”
这人说起话来,真是不休不饶的,让人心里有些烦。
“那笔交易早已了结,我们,也不是什么朋友。”阿昀冷漠说道。
“啧啧,你那师傅要是知道她在滨州发生的所有遭遇,都与你这个好徒儿有关,她会怎么想。”
阿昀则冷冷一笑,说道,“我说过,交易已经结束了,你听不明白吗?”
黑梵听言,却也不语,只瞧着阿昀绕有兴趣的笑起来,笑容间透着丝丝诡异。
阿昀也不再想理会他,绕开他走了。
谁想这家伙不识好歹找到了司空凌,当真以为这女人是人傻钱多,还想再诈骗一番。
正逢这女人心情极差的时候,还遇上一个冤家,哪能放过他了,简直追出十万八千里也要把他捶扁。
既然自己偏要找死,那就怨不得别人了。
黑梵被一顿乱捶之后,甚是怀疑司空凌是不是练什么功走火入魔了,整个人跟发了疯的野猫似的。
万幸自己没被捶死。
也不知道这家伙整天游手好闲,哪来一身好功夫。想想他四岁开始修炼蛊术,时至今日也有十五载,当年在南月谷也算得上是天赋异禀的奇才。从来没有人知道他背后付诸的努力与辛酸,如今亦不再想往事。
只是这司空凌,无门无派,其剑法更无规律可循,似乎她打人,就只是打人,根本就没有任何构思一般,全凭意识。言简意赅一些,就是这家伙做事根本不经过大脑。唯一能让她动动那颗木鱼脑瓜的事情,应该就是怎么去戏弄别人吧。
况且,这人简直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变脸永远都比翻书还快,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阿昀跟着这种师傅是怎么过的。
“喂!你说你拜她为师,图什么呀?”黑梵看着阿昀,把自己内心想法问了出来,“图她年老色衰?”
“我看我师傅也没你老吧。”阿昀极其讽刺地回道。
“真的吗?我觉得我也不老啊,那你图什么?图她一马平川?”黑梵一边说着,一边托腮思索,“你师傅那可真是又平,又无脑啊。”
“……”
“欸,怎么不说话了。”
“我的事,与你无关。”说完,阿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黑梵不愧是滨州赫赫有名的无赖,自被司空凌爆打得半残后,便赖上这儿,混吃混喝混睡,恬不知耻地挤掉了阿昀一半的床铺。不仅是一毛不拔,还成天好吃懒做的。伸长了腿一副安逸于让别人服侍的样子。阿昀真想把他撵走,无奈他多年来的涵养并没有让他做出此事。
为了让他快点离开,阿昀竟然还菩萨心肠给他疗伤,现在想想真想一刀杀了自己,或者是一刀杀了这家伙。阿昀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就算伤好了,也依然打算在此骗吃骗喝的。
阿昀甚是没有心情听他叨叨个不停。
夕阳西下,风过无痕。
黑梵望着少年恨铁不成钢的远去的背影,无奈笑了笑,天边已是日落西垂,竟是不知不觉间天色也晚了,黑梵自觉甚是无趣,更无趣的是,漓隐这次给他的任务,竟是司空凌这个人。况且还是洛羽阁要的人,偏偏选中他这么一个懒懒散散不喜欢服从组织命令的杀手,真是让人头疼不已。
要不是组织给的赏金高……哼,还真没心情陪这些家伙玩。
黑梵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吧。
话说这洛羽阁下发的命令是越来越奇怪了,他们即是要人,绑了去不就行了,非得兜几个大圈子。也不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还有这司空凌又跟那些人扯上了哪门子的关系。
好吧,他就偷懒睡了一大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司空凌这货就消失不见了。怕不是知道了他心怀不轨,提前溜了。不过想了想按照司空凌的性子,要是知道了,那只能来先揍他一顿,再跑路才对头。
不过这女人的心思,想一套是一套的,常常是眼前有路她不走,非往没路的地方钻。
尤其是蛮不讲理钻牛角尖的时候。
殊不知这司空凌只是打算跟着阿昀溜去市集里鬼混,回来的路上便迷了路。
至于阿昀,不知何时也走散了。
不过也好,免得跟着她到处居无定所的。她是闲散惯了,总不该别人也要迁就着她受苦。
胡乱走了几天,见有车队路过,便随意搭了个车。
“少侠,前方便是白帝城了。”
七月的午后,正是月桂树间细细吐出几丝淡黄花蕾的时候,司空凌坐在车夫的货架马车上半撑着脑袋打瞌睡,耳边传来车夫的话语。他正絮絮叨叨说着要进此城做点生意,方便她也可在此游乐几日。
司空凌抬了抬眼,看了看不远处黛青色的高高城墙,阳光正好,她看见了一个人,依然是一身素净的衣裳,遗世独立一般,让她蓦然间了无睡意。
“嗯~也好,我就在这下车吧。”
是啊,苏牧,那时候她兴许只是想,总归是有缘自会再相见。
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那个人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譬如那天山陵江畔,霞光如锦,彩云缭绕之间,他对这前方一片涛涛江水问道:“阿凌,你看到了吗?”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她,也不知道是问她看到了什么,只佯装没有听见,他见她不答,只是笑了笑,也不再问。
至于梦中又时时出现的白衣剑客,思来想去一番,她还是决定去问问苏牧。
“我们以前见过吗?”
苏牧正在轩台前看着书,听她问道有几丝疑惑,却是不语。
“我常常梦见一个人,梦里那个人,和你很像。”司空凌也不管他答不答,兀自说道,“戏本子里常说,这是一个人前世的记忆,会在他们今生的梦中重复出现一种熟悉的场景或是感觉。”
“你便少看些戏文。”他说着抬书敲了敲她的脑袋,声音又是那般温和。
虽说如此,但司空凌怎会听这些废话,该看的戏本子还是继续看,大略从戏文中了解到了这世间千姿百态的狗血故事,然后乐于其中。
至于她梦中那些场景,起先对于她来说一直是自己无法摆脱的梦魇,像被溺在一个冰封的湖里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浮出水面,压迫得令人窒息。而今竟是习惯了,甚至还联合起梦境浮想联翩成一出她自认为精彩绝伦的大戏。
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淘来的那些民间极没有营养成分的戏文,正经看书她是看不进去,倒是那些杂书让她兴致勃勃。
苏牧通常是不愿理会她做什么的,只是偶尔瞧见她看一些不太得体的书,觉得她一个姑娘家,有失大体。便夺了她的书扔了。
结果这家伙非常“善解人意”地跑去把书捡了回来,不以为然地继续翻开看。
……
贺师怎会有这么一个女儿?
“贺师”那是江湖人对萧贺的敬称,也就是司空凌的父亲——她口中的司空贺,此人也不算江湖赫赫有名的武林人士,仅仅是个大商贾,晟坊舵主,虽无什么大事记,不过也是一代人中众评颇好的一位俊杰。十几年前不知何由销声匿迹,至今也未有踪迹。虽是如此,晟坊各大商行如今却还是一如既往地运作着。所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萧贺又为何改姓,甚至连自己的后人也更姓?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一定不会认错那东西——麒麟玉匣。百年前神武大帝统军自阳关起义,一路长驱直入,直取京师,斩了昏君头颅,开朝号楚。而之前随他进军打下一片江山的龙虎之师,此被命名为悬龙军。悬龙之所以为悬龙,是因为其取龙首,试想哪一位君王能容其存在。自神武大帝后,悬龙没世,而神武君的意志,全寄于这个麒麟玉匣里。传说悬龙军没后,并不是苟延残喘,所有军甲意志代代相承,今此只要拥有此麒麟玉匣的人,便能号令天下悬龙。见此玉如见神武君,而悬龙,只为乱世而生。
悬龙再世,诛伐天下。
所以,想要得到麒麟玉匣或是拥有此物的人,都是对朝廷怀有不轨之心的逆贼。
想来也是可笑,当朝天子竟是觉得当年开朝神军天理难容。
当然,此等之事只能是一桩秘闻,民间虽鲜有传说,但也只当是传说罢了,百年之后,倘若百姓安居乐业,谁又会去留意这些东西。
至于那块墨玉麒麟,人们大多只当是五百年前流传世间的古玩物饰。
苏牧记得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他的师父不知道从哪得到的这东西,兴许是知道这东西不详,便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萧贺,让他当古玩卖了,果不其然,此物流经古玩市场,价被越炒越高,都快成了无价之宝,因此民间开始了层出不穷的仿制品,以致于到达了难辨真假的程度。可民间所谓的墨玉麒麟就只是一块墨玉,永远都不可能是神武君掌握千军万马的麒麟玉匣,而此,真正让这不详之物淹没在了这茫茫世间,师父也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感叹过萧贺“无奸不商,无商不奸”。
也不知道他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
自然这些种种,看司空凌那样子,是全然不知的。还挂着这么个东西招摇过市,对自己招来的祸端也全然不知。
乱世将近,怎会没有人觊觎此物,那能拯救乱世,从而走上至高无上道路的麒麟玉匣。
说明一下,我这个垃圾写手写着写着有点偏离我刚开始设置的大纲主线,打算重置一下,虽然很扑街,但我还是会认真对待的,这毕竟是我的第一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