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许士元坐着陈院长的桑塔纳来到了前门市场的黄三猪肉铺，里面已经有一人一狗在等着了。猪肉铺子的老板，就是地上那只中华田园犬的狗老大黄三。
黄三是看着一个肥头大耳，眼神凶恶的胖子形象，看来是这几年开猪肉铺子也把自己养胖了不少。看见陈光华和许士元二人，主动上来打招呼，握手之前还在自己围裙前面的毛巾上擦了擦手，显得很是正式。
握过手，黄三就点点头绕过两人把店门拉了下来，毕竟让人看到两个大夏天还衣冠整齐的西装男坐在猪肉铺子里，那还是很让街坊们起疑的。
狗老大搬出来两张凳子，又给两人介绍了一下坐在地上的“自家小弟”，也就是这次的苦主——黄小七。
黄小七没有变成人形，只是维持了一只土黄色的中华田园犬的模样，同许士元他们打招呼也是用的精神交流。
许士元不禁有点诧异和不适应，不自觉地微微挑了挑眉毛。黄三不愧是猪肉铺子开了多年的老江湖，许士元只是做了一个小表情就被猜出来了心思。
黄三解释道：“小七他还不会说咱这的普通话，他也是刚刚能成人形不到两年，之前一直是这幅样子在野外流浪，见到我了，我才给他带到京城来的。本来想让他在我这住着，后来想了想，把他送到钢厂家属院那户人家混日子去了，所以现在他也不喜欢变成人形。反正也不会说话，跟我也习惯这样子精神交流了。”
黄小七在京城也待了两年，虽然不会说话，但大概也知道自家狗老大跟客人们说了什么，歪着头冲黄三叫了一声。
“哈哈哈，这小子嫌丢人了，跟我说他明年一定能学会普通话。”黄三笑道。
这简简单单的对话一下子提醒了许士元，对于这种刚刚变成人性的妖怪要怎么办呢？从年龄上看，他们可能已经几百岁了，但是作为“人”还只是个新手，甚至不如小孩子。
不懂人类的社会规则，不懂人类的语言，不懂人类的情感，不懂人类的技能，这些刚刚从野外来到人类社会的妖怪，真的能在人类社会好好生存吗？要不要给这些妖怪建个学校什么的？许士元把这一条记在了本子上，打算回去讨论一下。
“那您当初是怎么学会的人类语言的？”许士元好奇地问。
“我啊，在人类世界呆着呆着，就会了。当时刚刚成为妖怪，还不会化形，那时候就一直在人类社会转悠，转悠了230年啊！等我能够变成人形的时候，该学会的东西早就会了。”黄三回答道。
“那您能...”
“行了，这也不是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我们还是先说说黄小七的案子吧。”陈院长笑着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也是，小七说说当时的经过。”黄三拍了拍地上的黄小七的头。
黄小七把当时的经过复述了一番，跟案卷里的情况基本一样。
陈院长听完以后问小七：“小七啊，你做的很好，那只老鼠肯定是要被关几天了。但是你能告诉我，如果你的主人没有打你，你还会去抓那只老鼠吗？”
“会呀！肯定要抓他呀！”小七回答。
“为什么呢？”陈院长接着问。
“他偷吃我们家排骨，我还能放他走吗？”
“那就是说，虽然你现在暂住在人类的屋子里，但是你确实当做那里是你的家，对吗？”
黄小七愣住了，他觉得眼前那个男人是不是猪妖变的？咋脑子比自己还笨呢？很有底气地回答了一句：“那不是废话吗？人家养着我，照顾我，那不是我家还能是那？”
“那你也当他们是家人咯？”
“那肯定呀！”黄小七回答的理所当然。
陈院长忽然笑了，笑的很开心。搞得黄小七还以为这个猪妖终于傻掉了，黄三也投来不解的目光。
陈院长解释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真的很开心。来之前我在想，小七去抓这个鼠妖到底是出于报复心理，还是因为自己的财产被侵犯了而导致的愤怒，刚刚小七告诉我是后者。”
“是后者也就意味着，小七是真真正正认为自己是这个家的成员。之前我和我的学生讨论过，如果从法律上来讲，小七表面上只是人家家里的宠物，那理论上是没有排骨的处置权的。但是我发现我想多了，不应该去纠结逻辑上的正确，而是要从实际的情感出发，小七把自己和人类当成一家人，那他们就是一家人。”
许士元补充道：“既然是一家人，那主人抓小偷，还有什么问题呢？如果单纯从法理出发，小七要让他的家人来报案才行。但是陈院长觉得，在这种事情上扣法律的字眼才是不正确的，现实的情感在这里应该超越法律的束缚。”
“没错，我是因为解决了这个问题才开心。以后遇到类似的案件，我们就可以尊重人类家里寄居的妖族的身份来处理了，虽然人类的法律管不了，但是超自然管理条例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如果妖族融入人类社会都能像小七一样，那就好了。”陈院长说道。
黄小七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而黄三已经泪眼婆娑了。
“几百年了，几百年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我们妖族的身份被尊重了，而且还是小七这么一个小妖怪。当年我大哥家就发生了一出命案，除了在他家护院的大哥以外，全家都被....唉！大哥当时没在家，在我那喝酒，回到家心都要碎了！”
“官府迟迟抓不到人，我大哥出手找到了贼人，变为人形把那一窝贼人押送到了官府。结果官府看我哥是狗妖，以妖怪的话不能信为由放了贼人！贼人反咬一口我大哥诬告陷害，官府硬生生...是把我大哥给打死了！”黄三说的唏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院长拍了拍黄三的手，想说点什么，却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