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宸眼底有光闪了闪，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张口咬了。
其实纪云宸是不应该吃油炸食品的，至少早上才打过吗啡的他不能吃。
“是挺好吃的。”吃完不忘品鉴一下，纪云宸为免乔晨曦再直接递上来一块，自己动手拿了叉子。
乔晨曦羡慕地说道，“要是我家里有南妈这种手艺的厨子，我肯定会吃成大胖子！”
“乔阿姨，再喜欢的东西也要克制，要不很快就没有了。”
嘴里塞得鼓鼓的，纪知念老神叨叨。
乔晨曦被逗笑了，“先把你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
“纪家有规矩，太喜欢某种食物的时候，就要把那种食物移除。”
这时，纪云宸淡淡做了解释。
乔晨曦愣了愣，觉得很莫名其妙，“还有这种规矩。”
“规矩可多可多了！”纪知念在旁边插了一句，扁着的小嘴，仿佛深受其害一般。
纪云宸循声看了纪知念，纪知念便低头赶紧往自己嘴里塞东西。
乔晨曦看这两父子的互动莫名感慨，谁能想到之前是那么紧张而危险的局势。
“乔阿姨，你家没有规矩吗？”人小鬼大的纪知念忽然问了乔晨曦一句。
乔晨曦身形一滞，表情略为尴尬。
“这个……”
“念念，这么问很没礼貌。”纪云宸出声替乔晨曦解围。
乔晨曦的情况不仅没有规矩，甚至连普通意义上的家都没有。
纪知念这个问题，让她联想到自己的身世，情绪瞬间低落了不少。
纪知念其实是故意问的，被纪云宸说了后，他闷闷地小声道歉，便端着另一份小便当坐到旁边吃。
偷偷瞄了眼纪云宸，纪知念在给他爸爸使眼色。
纪云宸却没看到，不过他开口了。
“有规矩不一定好，也不一定不好。”
乔晨曦不禁多看了他一眼，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纪云宸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继续说道，“像你这样也挺好，一次事故，就和以前断得一干二净，如同新生。对以前的事情也不好奇，过着第二种人生。”
微微睁大眼睛，这还是乔晨曦第一次从纪云宸口中听到，正面评价她的遭遇。
很平淡，很轻缓，甚至还有一些羡慕的怅然。
乔晨曦反而开始怀疑她一直以来“只过今宵”的想法是不是错的，但关于未知的过去，她是真的不安。
“说不定我以前是个完全不同的人，更加出色，也更加……”
“聪明”一次刚要说出口，乔晨曦忽然想起秦君意说的话。
她一下收声，耐人寻味地望着纪云宸。
纪云宸没听到下文，也转头看着她。
“想问什么？”如今的纪云宸已经能很轻松地从乔晨曦的眼神中读到她的需求。
乔晨曦抿了抿嘴，垂眸思索了片刻才小心地问道，“之前我看到过的，那个怀表上的女人，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吧？”
纪云宸的目光一瞬间柔和些许，但低着头的乔晨曦却没发现。
“嗯，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纪云宸没想到乔晨曦会突然提到，但问的角度似乎也比较擦边球。
“这样。”乔晨曦倏然不想继续问了。
她斜眸瞄了一眼正在嚼着炸鸡块的纪知念，心里很不是滋味。
乔晨曦的脑回路，现在已经将怀表中那位女子默认为纪知念的生母。
这种认知让人无所适从却又无能为力，今人永远敌不过存在记忆深处的故人。
见乔晨曦不说话了，纪云宸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的纪云宸话少并不是因为他和乔晨曦之间气氛微妙，而是打了吗啡后的身体虽然感觉不到痛感，但依旧十分沉重的缘故。
毕竟，纪云宸受的是贯穿式的枪伤，不是普通的皮肉伤。
纪云宸也沉默，周遭充斥着路人幸福洋溢的声音。
纪知念吃饱了，将便当盒收好，抱着大矿泉水瓶咕咚咕咚喝。
大概人与人的交际，有的时候很受环境因素的影响。
在这样一个特定的，十分放松的氛围下，乔晨曦心中那些纠缠不清浑浑噩噩的情愫似乎骤然都不见了。
但这不代表她和纪云宸之间就是平等的对话，乔晨曦出现新的顾虑，而这个顾虑看起来无法逾越。
纪知念的生母，对乔晨曦而言永远是堵墙。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宁静，纪云宸忽然用陈述语气问了乔晨曦一句，“所以，你真的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此前，纪云宸提及这个问题时，乔晨曦总是情绪着急。
但这一次，她意外平静，可能是因为纪云宸的语调过于平淡。
乔晨曦感慨地笑了笑，回道，“老实说，最近我动摇了。在踏上这片土地之前，我一直认为自己的过去和现在不会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我身上留下了印记。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害怕吧。也许我是执着于对比，怕以前的自己更优秀，也怕知道了过去，会失去现在所有的。很奇怪吧？一般失忆的人都会急切地想找回记忆，但我倒觉得，这或许是某种启示。”
“让你重新过活的启示？”纪云宸认真地听完乔晨曦的一大段话问道。
乔晨曦转头看了纪云宸一眼，明亮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乔晨曦的眼睛里，很亮。
“让我更好地看待自己。”
眼中映着乔晨曦甜甜的笑容，纪云宸胸腔有些闷。
这次轮到他当先别开视线，但纪云宸同时伸出大手，倏然揉乱了乔晨曦头顶的秀发。
“哇，你干什么！”乔晨曦赶紧护住脑袋，纪云宸很快收手。
他嘴角扬起至今为止最大的一个弧度，却笑笑不说话。
“乔阿姨，我们去买雪糕吃好不好？”
这时，一直观察着两个大人的纪知念从椅子上跳下去，走到乔晨曦面前拉了拉她的手。
他们斜侧方有点距离的位置有一个正在卖雪糕的小丑，摊子前面排着一个小队。
乔晨曦微微一愣，她的第一反应却是问纪云宸，“小鬼头可以吃雪糕吗？”
纪云宸没想到乔晨曦会询问他，他的视线转向纪知念，便接收到一道拜托的视线。
“只吃一个，可以。”
乔晨曦带着纪知念去排队，纪云宸远远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神却逐渐变得复杂。
乔晨曦刚才的言论，让纪云宸有一瞬间不想继续追查下去。
或者说，即便他知道了乔晨曦的过去，他也会选择不告诉对方。
现在的乔晨曦心态十分平稳，认知也足够清晰。
纪云宸是在担心，万一真的如他估计的那样，“过去”一词对乔晨曦而言还真的不是一个好词语。
不过，纪云宸却必须知道真相。
跟进园的秦君意一直注视着三个人的动向，看到乔晨曦和纪知念宛若母子的模样，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说不出是什么，但就是觉得必须做点什么。
然而秦君意已经决定保守住纪知念的秘密，他不会再动这个念头。
“小熊小熊，给我一个气球！”
“我也要我也要！”
“哇！真好看！”
一只布偶熊身边围着一群的小孩子，正慢慢向冰淇淋摊的位置靠近。
踩着魔鬼步伐的布偶熊似乎很受欢迎，他跳着舞，转着圈，一边向小孩子们分发五颜六色的氢气球。
走到离乔晨曦只有两米的时候，布偶熊忽然连跳了两步，跳到乔晨曦面前。
一直注意着这边的纪云宸隐约觉得不妙，当即站了起来。
只见布偶熊十分绅士地从一堆气球里分出了一个粉红色的，递到乔晨曦面前。
旁边围观着一大圈的人，更有拿出咔嚓咔嚓拍照的。
乔晨曦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很惊讶。
布偶熊的头套是没有孔的，所以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人。
乔晨曦笑着将气球接过，一边道谢。
“我没有吗？”
这时，站在乔晨曦身边的纪知念嘟着嘴问了一句。
布偶熊当即转向纪知念，但它没有马上动，动作仿佛定格了一般。
乔晨曦看得眨了眨眼睛，布偶熊的举动，就如同里面的人在盯视纪知念，场面莫名有些诡异。
觉得不太舒服，乔晨曦伸手稍微在纪知念面前挡了一下，想把自己的气球给他。
却在这个时候，布偶熊动了，他用下蹲的姿势给了纪知念一个气球。
纪知念的脸上才重新有了笑容，并顺手拍了拍熊脑袋，“谢谢。”
全程布偶熊都没说话，仿佛在演默剧。
给完纪知念气球，布偶熊继续蹦蹦跳跳往前走，小孩子一拥而上。
看到熊离开，已经迈出几步的纪云宸才默默收回脚步。
刚才那一刹那，他从布偶熊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乔晨曦和纪知念的心情却更好了，他俩对视一眼，哈哈笑开。
乔晨曦还是第一次在这种场合里被小孩子的天使赠送礼物，她抬头看了看粉色的气球，甚至觉得很神奇。
气球是有金属质感的那种，并不透明，但在阳光里有着极佳的显色度。
买到雪糕后，乔晨曦帮纪知念拿着他那个蓝色的气球。
乔晨曦没有吃，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太甜的东西。
将纪知念带回纪云宸身边后，乔晨曦便急着去找厕所。
她只和纪云宸说一声就跑开了，甚至忘记将手上的气球让纪云宸先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