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娃冷笑着对夏天说:“夏天,顶天你也只是个医生,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我……”夏天被气得一时无语。
这时,宋岱做起了和事佬,“有个女人管着,总是件幸福的事情,兄弟别介意。”
夏天立即予以反驳,“谁管谁呀?”
“夏医生,我们不抬杠。”宋岱笑眯眯地看了看夏天,说道:“噫,我才发现,你的容貌和身体都不错,可以做我下一部作品的女主角,有兴趣的话,你随时可以去‘宋岱文化传媒工作室’找我,谈谈合作相关事宜。”
“宋导,谢谢你的垂青,本人完全不感兴趣;对了,你不是找牛二娃吗,怎么提到我了?”
“对,我今天主要是找牛二娃,不,是牛先生!”宋岱立即拿出几页空白的格式合同,递给牛二娃,依次指向几个地方,说道:“牛先生,我发现你是一个了不起的特技表演天才,很受观众的喜爱。所以,想请你再来一次跳楼表演,恰好把这个情节融入到我的作品中,具体报酬已经写在这儿了,还满意吧。那就签上你的名字,是的,签在这儿就对了。”
牛二娃的确被报酬栏的数字所震憾,眼睛发亮,心想,要跑多久的士车才能挣来这些钱啊!于是,他心动了,边说边准备签字,“这么好的事情,要是早遇到就好了。”
“现在遇到也不迟啊,我们可以保持长期合作的。”
夏天就在双方马上签字达成合作意向时,一把抢过合同,骂道:“牛二娃,你就是见钱眼开的笨蛋,他这是在买你的命,知道吗?”
牛二娃说的也很理直气壮,暗怪夏天坏他好事儿,“反正,迟早都是死,为什么不死得有价值些呢?快把合同还我,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宋岱连忙解释道:“夏医生放心,在牛先生表演过程中,我都有安全保护措施的,再说,我们还会给他购买最高的意外商业保险,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是啊……”
当牛二娃开口才吐出两字时,夏天就抢先告诉宋岱,“谢谢你的好意,我和牛二娃商量一下,再答复你,好吗?”
“牛先生要早做决定,好事不等人的。”宋岱冲牛二娃甩下一句话,走了。
夏天立即打开手机浏览器,搜出了有关宋岱的很多网页,几乎都是负面内容。她边翻给牛二娃看,边说:“你真以为自己条件不错,是匹千里马,而他宋岱就是伯乐?看看网上大家都说了什么,宋岱顶多算得上三流导演,专靠拍烂片骗钱,骗完投资商和广告商,再骗演员,骗完演员的钱,再骗演员的美色,当然,美色只针对女的,你不用紧张。”
牛二娃听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夏天当作年二娃的面,把合同撕得粉碎,再从包里拿出一份清单,征求意见。“我们商量正事吧。这是相关费用明细,你看看。”
“太坑了吧,啊?”牛二娃看着清单上的各项费用开支,心疼得不行。
夏天也很无奈,又不得不解释道:“我已经咨询过雷彤,除了在殡仪馆火化的费用分文不少外,租借的吊唁厅她可以给你适当减免,至于存放何花儿遗骸的寿盒,需要什么档次,就看你自己意愿了。另外,有关墓碑、墓地租赁费、管理费,以及刻字、绿化、花瓶等服务,虽然殡仪馆没有强买强卖,但有一条约定约成的潜规则,他们需要见到你购买墓地等证明材料,才会把寿盒给你带走,否则的话,寿盒只能一直寄存在他们这儿了。”
“这还不是强买强卖?分明就是霸王条款嘛,而且,这些价格高得太离谱了吧。”
牛二娃面朝东方、两手把清单撑开、高举过头,誓要将其暴光于太阳光之下。夏天垫起脚尖才勉强够得到,立即把清单夺了回来,小声说道:“这已经是我和雷彤认真研究之后,草拟出来的最经济的开支了,你还想怎么样?对了,你千万别声张出去呀,会害了雷彤的。”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牛二娃说。
“明城市的殡仪馆已经市场化,所以,承包老板自然要追求利润最大化,而雷彤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动用了能动用的所有权力、全部按最优惠的价格给你结算,你还不知足的话,一但把此事抖出来,你就等于把雷彤出卖了。”
牛二娃的确有大闹殡仪馆的念头,见夏天提前打了预防针,着实令他为难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钱及身外之物,这些钱,我是拿得起的,你不用担心。”
为了节约时间,雷彤按照牛二娃和夏天的要求,安排何花儿遗体第一个火化。
何花儿遗体被推进炼尸炉后,牛二娃似乎感觉到了一缕青烟飞上天,不一会儿,就剩下些许遗骸,被工作人员装进了沉甸甸的寿盒里。
就在工作人员走过来、强烈推荐某位风水先生时,牛二娃突然变封了。他跑到殡仪馆办公室,质问雷彤道:“你们这样发死人财,难道就不觉得理亏吗?”
“牛先生,我也是按照上面的定规矩办事,请别为难我,行吗?”雷彤内心很憋屈,已经设身处地替他想了很多办法,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牛二娃气愤地说道:“上面?是何方神圣啊?我要会会他。”
此时,夏天也跟了过来,劝道:“牛二娃,别胡闹了。”
“我没胡闹。”牛二娃也学聪明了,翻开手机网页,展示给夏、雷两人,振振有词地说道:“请两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情,‘明城市骨灰撒江活动’每年都在三江口举办,参与活动的每户还会获赠鲜花一束、花瓣一篮、骨灰纪念证一份。”夏天见了,恍然大悟,连连敲打自己的脑门,很愧疚地看了牛二娃一眼,再对雷彤说:“妹妹,今年是不是也这样的活动呀?”
“听说有。”雷彤面带难色,尴尬地说:“明城人都有‘入土为安’的老传统,所以,我也就没想到这个活动。”
“只是没想到,还是故意躲躲藏藏,生怕死者家属都知道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恐怕你们会少了很多生意吧?所有行业中,都说殡葬服务链最为暴利,你们并不知足,偏偏还要欺上瞒下,企图骗取全天下的人……”
牛二娃毫不客气的指责着,夏天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牛二娃,够了。”
雷彤知道牛二娃在打什么主意,便主动询问道:“你想怎么样?”
“咱们穷人买不起公墓,还没有权利领骨灰了,是有这样的潜规则吗?”牛二娃开门见山地反问道。
“谁说的?”雷彤当然不能承认。
夏天暗怪自己嘴快,什么都和牛二娃说了,也怪他太过于直接,居然当面质问雷彤这样隐晦的问题。于是,她笑了笑,说道:“但愿是以讹传讹吧。”
雷彤见牛二娃不好对付,明知故问道:“牛先生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牛二娃想,这可不好回答了,说参加下月“骨灰撒江活动”吧,虽然是现成的理由,但是,自己还真活不了那么久;说何花儿要“落叶归根”吧,可是,作为孤儿的她,又没人知道她“根”在哪儿。
“好妹妹,麻烦你给他登记‘撒江活动’吧,谢谢了!”还是夏天反应快,先解决燃眉之急再说。
“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答应找‘上面’申请一下,能不能被批准,等我消息吧。”雷彤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管,看她轻车熟悉、沉着冷静的处理方式,像这样的麻烦绝不是第一次遇到,所以,处理结果早就定好了,说是申请,只是找台阶下而已。
牛二娃心中也有盘算,假如她不答应,就当面打市长服务热线,逼她就范。幸好,他的事情得以圆满解决。临走时,他还故意向其他人炫耀“骨灰洒江活动”,要积极配合和支持政府工作,做一个环保好市民,也就等于接近告诉了大家这项利国利民的好政策。
一会儿功夫,殡仪馆办公室被人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基本都是中低层收入的死者亲属,纷纷要求参加牛二娃同样的活动,既是响应政府号召支持环保,又为自己节省了很大一笔开支,一举两得。
雷彤在夏天的暗示下,早躲了起来,把麻烦交给了更大担当、更大权力的“上面”的负责人出面解决。
“亲爱的何花儿,委屈你了,这车就是咱们临时的家了。坐好了,咱们上路了。”牛二娃把寿盒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副驾驶室的操控台上,带着夏天,离开了殡仪馆。
夏天坐在车厢里,眼睛便能看见寿盒,心里慎得慌,捂着鼻子,打了一个喷嚏,问道:“时间已流失一天有余,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除了陪着她慢慢等死,别无所求。”
“别忘了你‘传宗接代’的人生大事。”
“临时‘烧香’抱‘佛脚’有用吗?再说,有谁愿意和我造人啊?除非是个傻子,不,恐怕傻子见了我,都要退避三舍吧。”牛二娃倒是饥不择食,无论高矮胖瘦和美丑,只要是女人,能给他传宗接代,来者不拒。然而,他根本就没有缘分遇到这样的女人。
“说你是猪,还偏就往猪圈里拱了?”夏天捂嘴笑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你为什么只想到用原始的办法解决‘时间紧迫’的问题呢?”
“夏医生有何高见?”
“你别告诉我,还不知道‘人工授精’或‘试管婴儿’的事情吧?”
“知道。你是打算‘同源’还是‘异源’?”看来,牛二早就做过功课,居然用了很专业的术语,还分析得头头是道,“‘同源’的话,我还是没这个条件;而‘异源’的话,我就算死了也不愿意接受‘互盲’,万一作孽,儿子和女儿相遇、既败坏伦理,又影响后代基因,我牛二娃丢不起这个脸儿。我看啊,还是算了吧。”
“不得不承认,‘互盲’的话,不排除会有你说的这种事情发生,但其几率会是千万分之一,你何必杞人忧天呢?”
“不急,让我考虑考虑吧。”牛二娃明显是在搪塞和抵触她。
“皇帝不急太监急,是我多管闲事了。”这件事情,夏天虽然很上心,但因牛二娃不配合而被迫中止。
回到市区,牛二娃便打了一个奇怪的电话。不一会儿,一名手臂纹身的青年过来和他接头,领路去了城中村一条小巷子,把夏天单独留在车上,两人神秘地进了一间民房。
几分钟后,牛二娃捧着一笔现金回到了车里。见夏天满脸疑惑,于是,他这样解释道,“我用的士车做了抵押,借点钱花花。”
“你用什钱来偿还人家呢?”夏天无不着急赶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第一,我还有一笔风险保障金押在公司,第二,公司老桂皮还截留了我三年的燃油补贴。这些钱,完全够抵债了。到时候,麻烦你帮我结算一下,谢谢。”牛二娃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你缺钱用的话,可以问我要嘛,为什么去借高利贷呢?”
“借都借了!”牛二娃说着,驾车去了一家高档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