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医生,你这是在谋杀我的生命,赶快松绑啊,还愣着干什么?”
“好,你想通了就好。”
夏天见牛二娃的神志和体力恢复得很不错,思想上也不再表现出任何消极的东西,立即松开了绳索,亲自把他扶下手术台。
此时,牛二娃身上散发出的尸臭味和汗臭味,差点把夏天熏倒。
“不好意思,两天没洗澡了。”牛二娃见状,憨厚地笑了。
“不要紧,不然啊,就不叫臭男人啦!”夏天居然开了个玩笑,化解了尴尬。
牛二娃得知老桂皮早把自己的的士车收回公司,顿时火冒三丈,打电话叫对方立即归还,“老桂皮,你太过份了吧,我们签有经营承包合同的,现在,四个‘1’的使用权还是我的吧,你擅自盗用我的车,小心我去法院起诉你。废话少说,限你十分钟之内,把车给我开到天使医院来,迟到一分钟,我就少交一天台班费,已经便宜你了,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老桂皮听到牛二娃的声音,开始还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活见鬼了。他再三确认牛二娃还真实地活着后,才迅速把车乖乖送回天使医院,连说“误会了”。
牛二娃驾驶的士车,立即去了自己租住的地方,洗好澡,换了件新衣服,再把整个家都搬上了车。其实,他的家也没多少值钱的东西,想拿走、并且能拿走的仅有何花儿生前使用的网络直播设备、以及她和未来孩子的两样衣物。
夏天回到家里,疲倦地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新闻,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在得知牛二娃要去为何花儿守灵后,顿时困意全无,立即起身,赶到约定地点,和他一同前往。
因为,恩师已经下达了死命令,她必须像全职保姆一样,跟在牛二娃身边,方便适时跟踪记录,尽可能照顾到他的生活起居,并且,在物质上要尽量满足,物质之外,更要做到有求必应。如果顺利完成任务,她就是明城市人类可发展研究中心的大功臣;假如任务失败,她就是全人类的罪人。
她可不想做罪人,这个责任不是一个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夏天,你可要坐稳了,我开车就像要飞起来那样快的。”
“牛二娃,安全第一。否则,你也是在谋杀我的生命。”
夏天还是第一次乘坐牛二娃的的士车,两人分别做了必要的申明。
不过,从两人的称呼上,已经大大接近了彼此的距离。
牛二娃我行我素,驾驶的士车的技法的确了不起,很多豪车都被远远甩在了后面。特别是在跨越山峰路段时,的士车就像离玄之箭,快速冲过山顶,腾空而起,等惯性的作用力减退了,才重新跌落到路基上,接着,又是一脚油门,速度不减,一下子窜出去好远。
夏天比在坐飞机起降过程的体验还要难受,心脏都快受不了啦。
牛二很快发现了夏天的严重不适,似乎快要呕吐了,才不得不放慢车速,说道:“还是迁就一下尊贵的女士吧,不然啊,人家会在心里诅咒我的祖宗十八代的。”他又见夏天端庄秀丽大方得体的淑女形象,自知口误,转而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以那什么之心,度那什么之腹了。”
夏天抱以感激一笑。
明城市殡仪馆位于城北郊外,距离中心城区十公里远。的士向城外飞驰而去,突然,前方有人招手,夏天提醒道:“牛二娃,顺路捎一程呗。”
“遵命。”
牛二娃十分清楚,这个位置是很难有的士经过的。他放慢车速,靠向路人,喊道:“上车吧。”
“我去明城公交驾校,请问师傅,顺路吗?”路人犹豫着,小心谨慎地探头过来询问。
牛二娃调皮地看着夏天,说道:“上车再说嘛,今天有美女伴随,我心情很好,就算不顺路,也要送你的。”
“谢谢!”路人上了车。
“牛二娃师傅,千万不要用肤浅的外表来标榜一个人。”夏天笑着说,“况且,我从不觉得自己是美女,妹妹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啊。”
“好的,姐姐。”
“我叫夏天,你叫什么?”
“我叫雷彤。”
“雷彤妹妹是去驾校学驾照吗?现在考驾照可难了,这样也好,严格点,就能把马路杀手扼杀在摇篮之中了。”夏天很有兴致地说。
牛二娃却不以为然,苦笑道:“跑黑车的司机,撞死了何花儿,难道还能怪他当初学习的驾校没现在严格吗?”
“你这人,会不会聊天啊,怎么爱钻牛角尖呢?”夏天抱怨道。
雷彤担心两人会因此发生争执,立即打断他们的对话,“不好意思,我不是去驾校,而是去驾校附近。”
“驾校附近是哪儿?总得有个明确的坐标嘛,我才好送你过去啊。”牛二娃好心问道。
雷彤吞吞吐吐地说:“我……我的单位是……算了,不说了,你们也别问了,很尴尬的。”说着说着,她竟然急红了眼。原来,她就在殡仪馆上班,因为很多的士司机特别忌讳这种地方,认为很晦气。好几次,她说明目的地后,都被司机无情地赶下了车。现在,她学聪明了,也不为难的士司机,只要求司机把她送到公交驾校,自己再往前走上一公里,就当锻炼身体和减肥了,两全其美。
夏天和牛二娃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不问了。”
三人不再说话,车厢里异常沉闷,牛二娃便打开了明城交通广播电台,恰巧正在播放《爱的奉献》《祈祷》等经典老歌,三人却不约而同地跟着节奏哼了起来。
不知不觉,公交驾校到了。
雷彤还陶醉在美妙的音乐声中,被牛二娃叫醒了。
“雷彤妹妹,请问你在哪下车?”
“就这儿吧。”雷彤下车时,坚持要付车费,牛二却摆摆手,说:“我心情好,不收钱。”
“啊?”这等好事,雷彤还是第一次遇到。
看着的士车远去,雷彤大为感叹,“好人啊!”
在车上,牛二娃十分淡定。到了殡仪馆,他却把的士车横在大门口,抱着一大一小两套新衣服,边跑边喊,跌跌撞撞地闯入了殡仪馆里面,“亲爱的,何花儿,我来看你啦!”
夏天傻眼了,心想,难道他疯了吗?幸好,她学过驾照,在大门保安的喝斥声中,迅速跑到驾驶室,胆颤心惊地把的士车挪到了车位上。她下车后,长叹了一口气,的士车比私家车难开得多啊,而牛二娃怎么就像操控玩具车那样容易呢?
牛二娃,不好!
她立即朝牛二娃奔跑的方向找去。
殡仪馆很大,设有各种规格的灵堂。
“何花儿,你在哪儿?我来看你了?请问,你看见何花了吗?”
牛二娃边找边喊边问,经过许多地方,处处热闹非凡。由于他的冒失,得罪了多家悼念死都的亲朋好友,遭遇白眼无数。
夏天在工作人员的领引下,在僻静的角落里,找到了何花儿的灵堂。
牛二娃不知转到哪儿去了,半天才出现。
“牛二娃,你去哪儿了?”夏天问道。
“对不起,我……”牛二娃突然跪倒在了何花儿的遗体旁。
“请节哀顺变。”夏天说着,想把他拉扯起来,没有办到,于是,也跟着跪了下去。
牛二娃很过意不去,说道:“小心身体,起来吧。”
“你也是。”夏天执意跪着不动,就这样耗着。
“好吧,我怕你了。”牛二娃说着,站了起来,见夏天已经双腿发麻,于是,伸手把她扶到了简易塑料椅子上,坐下。
“这家殡仪馆,太看不起人了,怎么把何花儿安排到这种地方,太简陋了嘛。不行,我得找他们换个好一点的地方。”夏天见灵堂就二十来平方大小,何花儿遗体被摆在正中央的木板上,周围仅能摆下三五条塑料椅子,其他,一无所有。
牛二娃阻止了夏天的行动,说道:“这样挺好!”
夏天强忍着泪水,哽咽道:“只是,太委屈何花儿了。”
牛二娃摇摇头,回到遗体边,拿出两样衣服,边说边给何花儿套上,“亲爱的,咱们还是要谢谢夏医生的好意。没办法,人死了却被刻意分成了三六九等,希望你不要难过。你虽然呆在这儿,却永远是我心中的第一等地位。这件衣服还是去年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一直没舍得穿,今天,我就擅自做主,给你穿上了,希望你不要怪我。对了,这是你给咱们孩子准备的婴儿服,因为不知道是男是女,也没舍得花钱多买,你一并给孩子带去吧,等孩子出生了,也许用得上。”
“牛二娃,你在胡说什么?”夏天听得心里发毛,她想到了第一堂医学课上,导师讲了尸体分勉的医学案例,至今令人毛骨悚然。
“吓到你了,夏医生。”牛二娃见夏天的脸色很难看,便停止了对何花儿悼念。
夏天承认,自己真被吓到了,说了声“抱歉。”
牛二娃给何花穿好衣服后,在灵堂里转圈圈,他在想,要不要通知一个人。最终,他凭记忆拨打了一个手机号码,对方很快被接通。
“喂,是牛二娃吗?”
“郑院长,是我。”
“何花儿她还好吗?”
“她……”牛二娃没想到,对方开口第二句就提到了何花儿,想聊天都没法聊了。
“她怎么啦?你倒是快说呀,急死我了。”
“她死了!”牛二娃早就想好答案了,只等郑院长最后一个字说完,立即给予了回应。
“你说什么?你俩是不是吵架了,别开这种玩笑,好吗?好像还从来没听你俩吵过架啊,难道你说的是真的,啊?”
“郑院长,是真的,你听,这里还有哀乐的。”牛二说着,跑到别家灵堂,让郑院长听到了真正的哀乐之声,再次遭到了别人的忌恨。跟在他身后的夏天,只得连忙向人家赔罪。
“我可怜的儿啊,啊,啊!”电话里的郑院长哽咽起来。
“郑院长,您能来明城见她最后一面吗?等您什么时候来了,我再安排火化。”牛二娃知道,何花儿是郑院长最牵肠挂肚的人,猜想,她一定会来的。
“见与不见,也无区别!我,就不来给你添加麻烦了。”郑院长说完,匆忙挂了电话。
这一切,夏天看在眼里,痛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