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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父子重逢

梅妮走出唐公馆,感到两脚像踩在棉花上飘软无力。“通天的门路,那是什么路子?”她冥思苦想,反复回味唐牧之的这句话。她又想到最近报刊广播连篇累牍的那句话——“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放过一个。”啊,这句话可是蒋某人亲口说的。看当下的形势,文虎哥的案子非同小可,砍头掉脑袋恐非危言耸听。怎么办?嗯,办法应该有的,本小姐就不信邪,何况文虎哥本来也不是共产党。回到福昌饭店后,她立即给广州老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二姐,她告诉三妹说,爹地已经在另一路北伐军的护卫下,随同一些党政大员到了武汉。一听说爹地人在汉口,她连忙拨通了父亲在那边的住所电话。

电话接通了,梅父以他擅长的外交家的辞令,说了几条充足的理由:国民政府和中央党部尚在汉口,罗世英一案属于金陵地方警务单位侦管,所以鞭长莫及,不宜插手;何况现时凡牵涉到共产党的案件,人人都讳莫如深,唯恐避之不及,爹地只是外交部的一个文职次长,与军警系统素无瓜葛,难以相助。

梅妮听父亲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即在电话里失声哭了。梅次长对三女儿的性情是了解的,她是一个可爱又任性的倔丫头。其实,在梅家的三千金中,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最不放心的也是她。斥责她两句后,他又不得不哄劝女儿,答应想办法。梅妮才破涕为笑,盯着问:“爹地,什么办法?”梅次长说:“文虎之父,你少臻伯父乃股肱大员、党国元老,比爹地我的分量重多了。爹地给你透个小消息,罗伯父已被南京胡汉民政府内定为内政部的部长了。妮儿呀,你知道内政部是何种机构吗?那是天下第一大部呀!就是主管全国警察系统的总头子哇!你何必舍近求远呢?唔,他人现已随总司令部到了金陵。倘若由罗伯父出面保释,可谓最好的门路呀!”梅妮一听,兴奋地问:“爹地,真的吗?”“瞧你这孩子说的。不过,妮儿呀,你得低调行事。”“知道了,爹地!”梅妮高兴地挂上了电话。

韩彪一行六人逃出罗世英住所后,便隐藏到石鼓路天主教堂,焦急地等待着罗世英和梅妮前来会合。此时天已大亮,仍不见那二人的踪影。

常昆说:“韩兄、槐弟、黄先生,你们在此等候着,我先去打探一下消息。”常昆回到事发现场,除了看到一片狼藉外,什么人影也没有。他向周围邻居一打听,才知昨晚抓走了一个受伤的男人,好像被押到老虎桥军人监狱去了。常昆闻听这个讯息,连忙回到天主教堂,将打探的消息说了一通。韩彪和王槐当即嚷着要去劫狱。黄逸民说:“既然只抓了一个男人,说明梅小姐没事,眼下应先找到她弄清情况。同时,韩先生这头得设法混进监狱,做好营救的准备。”

这两天,唐牧之正忙着搜寻逃走的共产党。派出去的各路密探反馈说,漏网之“人”可能隐藏在石鼓路天主教堂。但抓捕的结果却扑了空,其实那是黄逸民谨慎,及时更换了藏身地。唐牧之气得揍了带队的小头目一拳,然后下令再到基督教圣保罗堂,包括太平路的清真寺,凡是教堂、寺院、庙宇之地都不要放过。

这天,王槐冒用了一个死刑犯亲属的名义前来老虎桥监狱探视。这监狱真是不同一般,高墙深院,森严壁垒,简直和地狱、魔窟无异。王槐一瞅这座监狱,倒吸一口凉气:“乖乖,比徐州的彭城监狱还恐怖瘆人。”他拎着一篮子食物的手不由得抖动了一下,心里直发毛。大门口两边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卫,一个狱警走过来验看了他的探视证,又检查一遍篮子,再搜了身,暗示他交点钱才放他进去。刑事犯的牢房在西侧,里面关着一些凶巴巴、奇形怪状的人。政治犯的监牢在西南边,倒有不少蓬头垢面、戴眼镜的文弱书生。王槐从两边牢栏里的犯人模样判断出,罗世英可能被关在政治犯这一堆了。所以他趁狱警不备,闪身混入西南边探视的这一队人群里。政治犯的监房是一排有十几间狱牢的老监舍,由于最近抓的人太多,已经人满为患,而且是异味熏天。王槐一看有这么多犯人,顿时就蒙了,他们都是衣衫褴褛、满身血污的人犯,如果就这样辨认绝非易事。怎么办?情急之下,王槐故意撞了一下前面的人,两人争吵后,还动起手来。打骂声果然惊动了对面牢房里的罗世英,他拖着伤腿抓着牢门的铁栏杆,恰好和王槐的目光对上。

王槐机智地将一枚小石子掷向罗世英,却被一个脸盘长得像猴子似的同牢犯捡起。罗世英身子站不起来,就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要他将石子还他。猴子却极力挣脱不予理睬。此时,外面走廊里的斗殴仍在继续。突然,一阵哨子声响起,冲进来一队狱警,打斗才被制止住。后面走出了唐牧之,他是准备提审罗世英的。“为什么打架?”他问。王槐说:

“他踩了我的脚。”那人说:“长官,是他先撞到我的腰。”唐牧之眨了两下眼:“到了这还操事,把这两个闹狱的家伙给我抓起来。”两人一听直呼冤枉。罗世英的牢门被打开了,这两人又被投进了牢房里。猴子突然喊道:“队长,我有事报告。”唐牧之扫了一眼罗世英,知道他还没认出自己,又看了一眼猴子说:“你,跟我去典狱长室。”

猴子其实是监狱安插的“耙子”,专门在牢里卧底,监视犯人的一举一动,然后再向狱方打小报告。典狱长室内,猴子将小石子递给唐牧之,他一脸的不屑,猴子在石子上指点两下,他也发现了破绽。原来这石子上有个小钻孔,他朝桌上磕了几下,一个卷得很细的小纸条掉了出来,展开一看,上写:“待救。”唐牧之冷笑道:“哼,玩这种小孩儿的鬼把戏。来人,把那个打架的家伙带进刑讯室,好生招呼。再把234号囚犯提过来。”

罗世英被两个狱警架进来,唐牧之满脸堆笑迎上前说:“文虎哥,文虎哥!哎哟,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罗世英眯缝着眼问:“长官是……”唐牧之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哥,不认识我啦?我是牧之呀!”罗世英一惊:“啊,阿璜?”唐牧之从眼里挤出了两滴泪水,动情道:“文虎哥,我才知道你的事,是梅三儿告诉我的。”说着,转过头对典狱长没好气地训斥道,“哎,你们是怎么回事?你瞧,腿都烂成这样了,为啥不给治?犯人,犯人也得疗伤嘛。还有,你们是咋搞的?手铐戴就戴了,二十斤的脚镣,忒重,这腿都伤成这样,就不能不戴,或者戴个小号的?”典狱长被训得连声道歉。罗世英说:“阿璜,你怎么也在金陵呀?这些年都去哪了?”“广州,黄埔军校。”“哦,你当军官啦?”“瞎混呗,谋了个警备司令部行动队队长的差事。”“嗯,你真有出息。”“什么出息?我家老头子不满意,他只想让我经商,继承祖业。”“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唐伯父慢慢会谅解的。”

唐牧之问:“文虎,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罗世英叹道:“唉,颠沛之人,能做啥?惭愧呀,世英既比不得忠武,年少有为,位高权重;也不及阿璜你老弟,上过正规的军校科班,现在又是北伐军凯旋的英雄。世英乃一介草莽,文不能提笔,武不能跨马,只能自诩豪客,浪迹天涯,在徐州、金陵两地跑单帮,做些小买卖,结交几个江湖朋友。嗨,倒也乐在其中,我很知足了。”唐牧之笑笑,两只狡黠的眼珠一转,好像很不经意地问道:“文虎,你怎么卷进共产党这啰唆事里来啦?”

罗世英本想据实以告,但一想到苏丽文和唐牧之是分属两个不同阵营的死对头,他不能偏袒一方,更不能辜负阿文的托付,于是拎起手铐,将双手放到桌上说:“共产党?我哪认识?何谈卷进来呀!”唐牧之故作惊讶道:“呀,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典狱长,我跟老朋友说话,怎么还没把手铐卸掉?妈的,不长眼!”典狱长慌忙跑进来打开手铐,唐牧之瞪了他一眼,摆手让他出去,接着道:“哎哟,文虎,你是交友不慎哪,那几个人就是共产党的漏网之鱼,不然,你看,他们身手不凡,还有枪。”罗世英笑了:“嘿嘿,阿璜,你们杀共产党杀昏了头吧?这几个人,有我,有梅三儿,还有两个落难军官,他们有枪何足为奇?剩下的四个,一个是皮货商,三个是我刚结识的生意朋友。你说,我们中谁是你说的人?”唐牧之说:“生意朋友?姑且算是吧。哥,我看这样,你把这三个生意人的藏身之处告诉我,咱把他们给请来,问个明白,到时连你在内,大家都没事了,否则,司令部和监狱有规矩,牧之即便不忍心看哥在黑牢里受苦,也是干瞪眼、瞎着急。”

典狱长兴冲冲跑来说:“唐队长,刚才扔石子的那家伙已被打得皮开肉绽,可就是不招,您看如何处置?”没等回话,罗世英接话道:“他是我的兄弟,扔石子是想救我出去。我担保他不是共产党。阿璜,这样,你别为难他,先把他和我关在一起,我们可以耐着性子等,等到有一天证明了我们无罪再出狱,你也不用作难了。”唐牧之见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便叮嘱典狱长善待罗世英,然后惺惺作态地离去。

再说韩彪见王槐一去不归,估计又出了事,急得上蹿下跳。不管黄逸民如何相劝,都决意强攻老虎桥监狱。常昆费了半天口舌,好说歹劝,他才同意晚上先摸黑勘察一下监狱的布防。这天晚上,月高夜黑,他和黄逸民、常昆穿着一身黑衣短襟来到监狱的高墙下,准备搭人梯攀上墙头。前面有马蹄灯光闪亮,两个巡夜的警卫正往这边走来。由于那是围墙的九十度拐角,所以这情况三个人都没发现。其实他们相距只有十几米远,眨眼就能遭遇。突然,在最下面叠罗汉的常昆的肩头被人拍了一巴掌,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巡夜的来了。”常昆扭头一看,身后是一个黑衣人。大家赶紧闪身藏进蒿草丛里,待巡警走后,他们又想行动,一个小道士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低声说:“回去,从长计议。”

五个人来到张仲甫家的后花园。黑衣人把大家领进一间小柴房,点亮煤油灯后转身出去。少顷,他又陪同一个四十岁左右、穿着绸缎长衫的男人走进来。见大家面面相觑,黑衣人介绍道:“诸位义士,在下黎霆,这是我家老爷,金陵富绅张仲甫先生。”韩彪、黄逸民和常昆连忙施礼。黎霆又对那三人介绍小道士:“这是伏莽山的参军,小伯温尉迟懋先生。”韩彪惊讶道:“哦,尉迟先生也下山了?哎,前不久,韩某听说过,伏莽山一把火将歇马滩的土匪窝梅花坞给烧了,想必就是先生的手笔吧?”尉迟懋道:“无量天尊,正是小道所为。”黄逸民问道:“尉迟先生,你从哪获知罗世英出事消息的?”尉迟懋道:“小道在金刚台心思躁动,已有不祥之感,心里放不下罗老板,便向总舵主请准,带二十号人下了山,刚到浦口正遇到黎霆来报信,便一同来了。”张仲甫说:“世英有难,听说还受了伤,我们应早施援手。”黎霆问:“刚才尉迟先生说从长计议,这是何意?”

尉迟懋说:“兵者,诡道也。强攻,乃莽夫所为,大忌。”韩彪瞅了他一眼,心中颇有不服,抬着下巴问:“你是修炼得道的高士,本副官孬好也给大帅执过鞭、提过镫,不说见多识广,也鞍前马后追随多年。依先生看,应当咋整?”尉迟懋望了他一眼,微笑道:“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拿住典狱长,强如弯弓射雕。”韩彪冷笑一声:“哼,雕虫小技,未必实用。”黄逸民忙摆手说:“韩先生不妨听尉迟先生细说详尽。”尉迟懋道:“人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下山之前,小道就掐住了典狱长的罩门和软肋,他老婆与警察局的杨局长有染,两人长期私通,我手里有铁证实据,倘此花边新闻披露于世,典狱长必颜面尽失,杨局长在官场也难混了。目下,又赶上正是要命的时候,新市府快要成立了,张宗昌的那些旧吏官员谁不想留用?若这节骨眼上爆出了丑闻,两人的仕途就鸡飞蛋打了。”

众人一听,都觉得是个办法。张仲甫久经世面,阅历丰富,赞同道:“兵不血刃,软刀子杀人,我看可以一试。”黄逸民说:“官场腌臜,天日混沌,皆是不良之人,咎由自取。污点和把柄都是他们自己留下的,怨不得别人。嗯,让他私底下放了罗世英和王槐,我看可行。不过,是否要策应一下?我担心,以他的一己之力,未必能马到成功。”尉迟懋说:“嗯,先制造一个契机,小道已有腹案,诸位不必担忧,等明晚到他家向他摊牌,要他照做就是了。”韩彪没再吭声,坐在一旁,喷云吐雾吸起卷烟来。

第二天晚上,尉迟懋带着韩彪、黎霆敲开典狱长的家门。寒暄几句后,尉迟懋拿出几张他老婆和杨局长通奸的照片。这些照片是杨局长黑道的仇家派人偷拍的,仇家原本是想留作把柄,作为要挟他网开一面,不要对黑帮势力赶尽杀绝的撒手锏。如今却成了尉迟懋花重金购下的把柄。其实,典狱长对两个狗男女的龌龊之事早就心知肚明,只是碍于这姓杨的是他的顶头上司,打碎牙齿、强忍泪水往肚里咽。不过,以前的传闻他只是耳听为虚,当那一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呈现在自己眼前时,他顿时觉得头脑充血,几乎昏厥。他痛苦地紧闭双眼,手指的关节攥得嘎巴响。尉迟懋见火候已到,便晓以利害,乘机点拨了几句。随即提出要他放了罗世英和王槐,作为保持丑闻不致发酵的条件。典狱长思前想后,仍然信心不足。尉迟懋又让韩彪拿出一条女人贴身穿的红布肚兜。典狱长认得上面绣的一对黄鸳鸯,正是他老婆的贴身之物。可恶,老婆和别人鬼混,连这种遮羞布都落下了!尉迟懋见火候差不多了,紧逼道:“先生要是觉得事情不好办,我们也绝不勉强。但这些东西金陵城明天或许就家喻户晓,届时,别怪我们礼数没到了。”说完,使了个眼色,故作要走的样子。这下,典狱长慌了,连忙拉住尉迟懋的手,请他留步,并询问该如何私放罗、王二人。

尉迟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说:“这是从云南马钱子里提炼出来的番木鳖碱,剧毒,成人吞食五至一百二十毫克会致死。明日晚饭时,你在送牢饭的木桶里悄悄掺入少许。罗先生的牢房有多少犯人?”典狱长想了想说:“七个。”尉迟懋点点头说:“正好,这是三十毫克的剂量,安全范围。他们吃过后会因中毒而惊厥、痉挛、抽搐。你呢,就迅速安排车辆送他们去马林医院。记住,救护车从西家大塘走,再进成贤街,拐入碑亭巷,我们就在此处劫车救人。”典狱长挠着腮,额头直冒冷汗:“七个人都救吗?”尉迟懋说:“都是病人,你说呢?当然,我们只要两个人,其余的五人待康复后你仍可收监。放心,等人救出后,这些相片、布兜就会送回你的手上。”典狱长知道渎职,不,串通外人私放囚徒的后果,吓得手脚不停地乱抖。尉迟懋拍着他的肩头说:“我们会做到滴水不漏、万无一失的,你放心。还有一事,明天上午你先把计划透露给罗先生,让他做好准备。其间若有变故,可到监狱外的德惠茶庄跟黎先生联系。”

计划悄悄准备着。张府后花园柴房里,除黄逸民和那两个同志出去活动外,所有的人都在。黎霆匆匆跑进来说:“尉迟先生,事情有变。”众人紧张地望着他,黎霆说:“罗老板不愿这样走。”韩彪说:“啥?罗哥说不愿意?胡说,肯定是典狱长从中使坏,俺昨晚就看他不靠谱了。”尉迟懋说:“只怪我虑事不周,跟罗世兄透底本就是多此一举。黎先生,你说说,罗世兄为何不愿意。”黎霆说:“典狱长对我说,罗老板知道计划后,说这样被救走就是畏罪潜逃,自绝活路,将来难逃亡命天涯和官府通缉的厄运。与其如此,莫如让唐牧之继续调查,争取一个洗清嫌疑、无罪释放的正派前途。”

张仲甫一听,颌首称是。他是金陵头面人物,懂得自由的珍贵,若本无罪就犯不着自寻歧路。常昆和黎霆现出遗憾的神色。尉迟倒是着急了,他知道时下社会黑暗,正人君子无路可走,不过他也理解罗世英的良苦用心,一时没了主意。

这两天,梅妮经多方打听,终于查询到了罗少臻在金陵的临时寓所。来到门口时,卫兵将她堵住了。梅妮恳切央求,卫兵才转身进到客厅向罗先生通报。罗少臻听说是老邻居梅次长的三闺女梅妮来了,便吩咐卫兵请她进来。梅妮见到罗伯伯,不知是激动还是委屈,抑或是看到了救星,禁不住喜极而泣。罗少臻让勤务兵给她端来一杯热茶,梅妮顾不得攀亲叙旧,便把罗世英的事简要述说了一遍。罗少臻听说自己寻找多年的独生子还活在人世,现在被抓进了大牢,不由得浊泪长流。罗少臻立即让副官打电话给警察局杨局长,要他来一趟。罗少臻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对副官和梅妮说:“走,我们去警察局。”

杨局长的父亲以前就是罗统制的老部下,当过第九镇的标统(团长),他小的时候,曾目睹过罗大人的风采,近来也听到传闻,说国民政府的新任内政部部长可能是罗少臻。今天,当副官走进他的办公室,告诉他罗先生已莅临局本部大楼门口时,他几乎惊呆了,不知是烧了啥高香,请到了这位尊神活佛。他当时的感觉简直可以说是受宠若惊,连忙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口,恭恭敬敬将贵客迎进办公室里。

罗少臻一落座就说:“杨局长,请你查一下,警察局看守所、老虎桥监狱有没有一个叫罗世英的犯人?要快,我就在此等你的查寻结果。”信息很快反馈过来,杨局长喜滋滋地禀报说:“大人,查到了,老虎桥监狱,犯人罗世英,编号234号。”罗少臻问:“他现在状况如何?”杨局长说:“听说腿部受了伤,不重也不轻,不过伤口已化脓感染,人处于昏迷中。”罗少臻急问:“抓他的罪名是什么?”杨局长连忙说:“共产党嫌犯,或者至少是包庇罪、纵容犯,正在待查。”罗少臻愠怒道:

“待查?就是尚未定性喽。既然如此,怎不关在看守所,而是抓进大牢呢?北洋军阀草菅人命,目无法纪,正是社会恶风膨胀之源,你们要好好整肃。”杨局长连连点头:“是,是!卑职一定严加整肃。”

梅妮急忙插话:“那……”罗少臻一摆手,对杨局长交代道:“你现在就去办两件事。一、速将人犯送马林医院治疗;二、立即办个释放手续,我亲自接他出狱。”杨局长先是点头,接着又小声询问道:“治疗理所应当,这释放……”梅妮左手叉腰,右手指着杨局长的鼻尖说:“蹬鼻子上脸是吗?叫你放就放,啰唆什么。”杨局长看了一眼这个颐指气使的大小姐,唯唯诺诺道:“是是。不过,卑职敢问一句,释放共产党嫌犯的理由是……”罗少臻直视着他说:“我对该人犯了解甚深,他绝不可能是共产党。现在,你不要管他是不是,赶紧放人,即便蒋总司令怪罪下来,也由罗某一应承担,敦其改过自新。行了,去办吧,手续上我来作保。”杨局长连忙称是,心里暗暗思忖:到底是大人物,就是有气势。刚要转身去办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走上前讨好道:“哦,卑职忘了一事。”梅妮怕生变故,忙问:“什么事?”杨局长道:“听说这犯人还有一个同伙,混进监狱想救他时被捕的。”梅妮问:“他叫什么?”杨局长翻开桌上的材料说:“王槐。”梅妮说:“对,就是他。”罗少臻问梅妮:“妮儿,他是文虎的朋友?”梅妮连连点头。罗少臻对杨局长说:“既是如此,一起放了。”杨局长谄媚道:“好好,卑职这就去办。”

监狱大门口,罗少臻和梅妮乘坐一辆黑色大轿车来到跟前,杨局长和典狱长已笔直地等候在此。大门拉开了,两名医官抬着担架上的罗世英走到救护车旁,另外两个狱警搀扶着王槐跟在后面。罗少臻走近罗世英旁边,深情地看了正高烧昏迷的儿子一眼,强忍悲喜之泪对杨局长说:“马林医院,走吧。”说完,转身跨上轿车。梅妮抚摸一下罗世英的手,吩咐医官将担架抬上车,转身准备上救护车陪同去。杨局长轻轻拽了一下她的衣袖,小声问:“小姐,能告诉我吗?罗公是罗世英的什么人?”梅妮扬起下颌道:“什么人?不该知道的就甭打听,有些事不知道更好。”轿车和救护车驶离后,杨局长和典狱长才长舒了一口气。

罗世英的伤并不重,但小腿上的弹伤已严重感染。大夫将弹头取出,又将罗世英大腿骨折处打好石膏,就静等恢复了。

这一天,王槐正在罗世英的病房聊天,梅妮拎了一篮水果,手里拿着一卷新报纸兴冲冲地走进来。

“文虎哥,瞧,这是上海刚创刊的《中央日报》,上面刊载了好多新闻呢。”罗世英撑着坐起来:“都是啥新闻?”梅妮递过去说:“清党之后,国民党也分裂了,一批实力派政客、军人宣布脱离武汉政府,定都南京,成立新政府,还发表了《国民政府宣言》。哎呀,十六年啦,国民政府终于又在金陵重新开张啦。”

罗世英轻声读着新政府的组成人员名单:“主席胡汉民、总司令蒋中正、秘书长钮永建、财政部部长谷应芬、外交部部长伍朝枢、内政部部长罗少臻……啊,三儿,快看,我大,他也在南京。”梅妮泪眼婆娑道:“是!我见过啦。昨天在监狱门口接你的,就是罗伯伯。”罗世英说:“怪不得我昏迷中觉得挺熟呢,我大……”

梅妮道:“当时他不便相认,这次你和王槐出狱,全亏罗伯伯亲自保释呢。哦,这两天他还不能来看你,新政府甫告成立,典礼呀、仪式呀、应酬呀,可是一大堆事哟。”罗世英说:“太好了,过两天出院,我去见他。哎,我娘呢,咋没有我娘的音讯呢?”梅妮的脸突然阴郁下来,支支吾吾了半晌,才低声道:“听说,年初你娘在广州得了绞肠痧,过世了。”罗世英一听,如五雷击顶,脸色骤变,顷刻眼里噙满了悲泪,顺着两颊滚落下来。

两天后,罗世英出院了。梅妮陪他坐上大轿车,来到颐和路五十八号公馆。这幢小洋楼曾是罗家的旧居,总务局已从张宗昌手里收回并物归了原主。梅妮搀着罗世英走进客厅时,罗少臻闻声放下了他正在写作的专著《〈道德经〉述义》,疾步迎上前道:“文虎我儿,你受苦了!”“大!”父子俩相拥而泣。副官走进来说:“部长阁下,有两份紧急公文,请您签署。”罗少臻微露不悦。罗世英说:“大,公事当紧,咱爷俩等会再唠。”罗少臻问:“什么事?”副官道:“钮秘书长转来的公函,有不少元老提案,主张更改首都的一些旧名称:朝阳门改称中山门,仪凤门改称兴中门,聚宝门改称中华门,神策门改称和平门,丰润门改称玄武门,海陵门改称挹江门,洪武门改称光华门……请您核批。”

罗少臻说:“帝王时代那一套是得摒弃了。”说完,提起毛笔,签上了大名,递给副官道,“还有什么?”副官道:“一份抄送件,已决定任命原总司令部军需处少将处长刘纪文为南京特别市首任市长。”梅妮一听,拍着手道:“呀,刘处长啊,我认识他,他也是我们广东人,英俊潇洒,颇有才干。你们还不知道吧,他有个小秘密呢。他呀,是孔祥熙的小姨子、孙夫人三妹美龄小姐的初恋情人。听说,蒋总司令正热辣辣地追求她,已定了十二月初,在上海大华饭店举行婚礼,请柬都发出去了。”罗少臻连忙以手制止她:“三儿,不可口无遮拦,刘市长和宋三小姐的事,今后不许乱讲了,忌讳。”

罗少臻待副官出去后问儿子:“文虎,今后你有何打算?”罗世英道:“儿子现在过得挺好,尚无别的打算。”罗少臻问:“如今你在做什么?”罗世英道:“我在金陵和徐州两地开了两间小商号,过得挺不赖。”罗少臻道:“做生意未尝不可,只是你是罗家独生子,得识大体、堪大任。”罗世英问:“大,您的意思是……”罗少臻饮口茶说,“首都目前急缺各式官佐,我想让你来部里,先做个科长助理,以后慢慢升迁。当然,你若想做军官也成,黄埔路三号正兴建中央军校,估计一两年后,黄埔军校就迁过来了,你可以去报考。”

罗世英说:“这……”罗少臻惊异道:“怎么,你不愿意?”罗世英说:“不是,我手头还有生意没办完。再说,这些年我结识了不少江湖兄弟,不能对他们不管不问。”罗少臻说:“做生意我不反对,我甚至能帮你做大些。江湖之事嘛,三教九流,还是少来往为好。”罗世英见父亲触到了自己的底线,知道歧见有别,便婉转道:“俺大,我是个没信仰的人,过去只对安那其无政府主义有过兴趣,这些年做生意呢,行走江湖,自由散漫惯了,更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再说,仰仗父亲帮衬、庇护,也非儿子的性格。这样,等我的伤痊愈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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