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一家客栈内。
许昂坐在一间客房中,在他前面,坐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老人喝着茶,虽然已有五十多岁,鬓角变白,但身形十分壮硕,双目炯炯有神。
他叫高叔斌,陈朝柱国将军之一,被宣宗皇帝封为武宁侯,公孙茂曾经的下属!
“能悄无声息地杀死那些镇野卫,看来你给的消息没有错。”高叔斌放下茶杯,说话铿锵有力,充满了气势。
许昂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高叔斌两眼闪烁,有些怀念地说道:“不愧是公孙茂,当年能从三千将士的围杀中逃出来,如今又悄无声息地杀了我带来的人,气势不减当年呐!”
许昂面无表情地说道:“终究是乱臣贼子。”
当年公孙茂带领的军队在陈州半个月,烧杀抢夺,无恶不作,导致陈州生灵涂炭,近百万生命受难。
而许昂,便是陈州流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在大火中活活烧死!
之后不久,流落街头的许昂被丁老爷子收留,直到三年前,许昂在当铺地窖偶然发现一间密室,里面全是公孙家族的灵位!
高叔斌沉声说道:“是啊,当年让他逃脱,是我的责任,竟没想到他这一藏便是三十年!这次我一定要将他抓回去认罪伏法,以告慰故去的亡灵!”
“不过现在还不行,还得等几天。”许昂说道。
高叔斌问道:“为何?不是你之前让人传消息叫我来的吗?”
“因为现在庞虎回来了。”
“庞虎?就是那个濠州凶犯?”
高叔斌诧异,他也听说过这个人,听说前些日子杀了一个镇野领,让濠州的司统动怒,派出五百多个镇野卫去追杀庞虎,竟没想到藏在万宝当铺里面。
濠州司统,便是濠州镇野司的最高统帅,统领着濠州数千镇野卫。陈国有九个大州,每个州仅有一个司统,可以说每一个司统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近乎强绝的存在。
高叔斌笑道:“真是天助我也!上次我向老陆借了五十多个镇野卫,结果全折在这里。这次我将那庞虎的消息给他,算是扯平了,还能让他派兵来帮我,真是一举两得。”
高叔斌口中的老陆,便是濠州的镇野司司统,陆骞。
“不可!”许昂连忙说道。
“为何不可?!”高叔斌有些恼怒地说道:“你这也不可,那也不行,你到底想作甚?不要忘了,他可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我没忘!”许昂沉声说道:“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天!我的父母被那些官兵杀死,都是拜他所赐!”
高叔斌说道:“那你还犹豫什么?莫不是因为他养育了你二十年?!”
“当然不是!”许昂被高叔斌逼急,怒着说道:“我说了,是因为庞虎回来了!你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哪怕是司统来了,也抓不住他!我有把握以后慢慢说服他们,但如果你们突然出现,他们必定站在公孙茂那边。”
“那我就把他们全杀了!”高叔斌大声说道,他有的是手下,难道还怕一个庞虎。
“全杀了?!”许昂不置可否,大笑着说道:“一个月前,令狐克礼抢了沈丰衣的刀,被庞虎打成重伤扔到当铺门口!你那些手下若真的能杀死庞虎,我便当场自刎!”
“令狐克礼?”高叔斌满脸不可置信,说道:“他不在那剑宗里面好好修行,来我陈国作甚?”
“不知道。”许昂摇了摇头,说道:“当初我悄悄放了他也只是想留个后手。本以为那庞虎杀了县令后便不会回来,只是没想到他杀了镇野领,还跑到当铺里来躲着,坏了我原本的计划。”
高叔斌问道:“那现在呢?你又有新计划了?”
许昂点头,沉声说道:“现在那令狐克礼的伤已经好了,欲找庞虎决斗,过几天便会到万宝当铺。而我是当铺的管事,自然不会让他们在当铺内打架,就安排他们去城外决斗,到时候杨柔也会拉沈丰衣跟去看热闹。”
“好一招调虎离山,不过你怎么保证公孙茂也不去看热闹?”高叔斌问道。
许昂缓缓说道:“他腿脚有伤,除了经常有事出远门之外,平常几乎不喜欢出去。实在不行,我便说找他有要事,他自然就留下来了。”
“许堂主心思之细腻,老夫甚是佩服,此番回去,我定向皇上举荐,我大陈国必将又添一栋梁!”高叔斌朗声大笑,由衷说道。
“许昂在此谢过将军。”
许昂拱手,以示谢意,而后告辞离去。
他历经战乱,饱读诗书,自小便怀着天下之志,发誓要凭自己的学识拯救陈国百姓。
奈何士庶有别,国之章也。
上品无士族,下品无寒门,没有贤臣举荐,没有世族作保,许昂读十辈子书也进不了朝堂,更遑论实现自己的志向。
他离开客栈后,在街上心不在焉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偶然抬头一看,正是万宝客栈。
“小昂回来了?”老爷子转头看到门口心不在焉的许昂,问道。
“嗯,淘了两本书。”许昂抬头,左右环顾了一下,回过神来问道:“听说庞虎回来了,怎么没看见他?”
沈丰衣叹了口气:“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许昂一愣。
沈丰衣说道:“令州乱了,他想回去看看。”
“原来是回令州了......小丰,你也该回令州看看了。”许昂劝说道,他知道沈丰衣是令州人。
庞虎一走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眼下也只需要让沈丰衣和杨柔离开,高叔斌安排在蓟县的手下,便可以立刻包围当铺,抓捕丁老爷子。
其实只要没了庞虎,沈丰衣根本无伤大雅,许昂只是不想让沈丰衣以为是自己背叛了他们,以后对自己心存芥蒂。
“是啊,回去看看吧。”丁老爷子也劝道:“这么多年了,你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
他几年前去令州打听过沈丰衣和庞虎的事,听说当时和他们在一起的十几个小乞丐几乎全死了,还有一个乞丐为了保护沈丰衣,独自去引开官兵,结果被官兵射中了一箭,掉进泷河,生死不知。
“懒得动。”沈丰衣耷拉着眼皮,仿佛走路都变成了难事。
其实走路不难,难的是回到令州。
死者已矣,生者却难以如斯。
许昂看了丁老爷子一眼,心道便是老天爷也是向着他的,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