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知道王丽华、陈建芬她们还会来似的,平家和朱家都躲了起来,没让她们找到,这让两人更加着急,总觉得对方要动手对付她们了,所以回去时的脸色更难看了。
朱均均的同学中有当律师的,他打电话去问了,律师建议,追究刑事责任有一定难度,可以适当提出赔偿要求,应该不会多,如果和解不了,走司法程序,但付出的时间成本不少,但赔偿不会多多少。
朱均均把律师的意见带了回来,老人们听了听,不接受也只能接受了,追究刑事责任又怎样,道歉赔偿又怎样,又不会让死去的亲人活过来,他们只不过是骤然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心中激愤无处排遣,这时候,不找肇事者找谁呢。
“有什么用啊,又换不回他们的命。我只要我的安安啊!”
“安安有平康陪着呐。”
“他们还这么年轻啊,老天怎么不把我这个老太太收了去啊!”
老夫妻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的话,像粗砂纸一样,打磨着每个人的心。
“警方发了照片过来,剩下的沙子确实不多,正常情况下,碾过去没问题。”朱均均把手机里的照片指给三位老人看。
三位老人一时无话,路上的沙子并不多,他们也看得出来,但就这么点沙子,怎么就让安安把油门当刹车踩了呢?老人们怎么也想不通。
“崔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平和外公想听听崔逊周的意见。
“前两天,小杨哭着对我说,出事那天,她不该让师傅送她,和和那天想吃的梅花糕,也是以前她常买给和和吃的,安安问她有没有近路,她还指了路,她让师傅不要走这条路,后悔师傅问她的时候没一口否了。你们说说看,小杨说的做的,我能怪她吗?”大家讨论的是那个在路边运沙子的孩子,崔奶奶却说起了杨海琳,但她肯定不是随便说的,朱均均想,所以还是耐心地听她继续说。
“安安送她,也还算顺路,毕竟大方向是相同的。两个人一起上班,安安有多辛苦,小杨跟着安安,不会少吃苦,师傅心疼徒弟,顺路送一送,也没什么不对的。小杨给和和买梅花糕吃,这是她真心疼爱和和,和和是喜欢上了,但我们总不能反而怪小杨送她这点吃的吧?也不能怪和和要一个梅花糕吃,孩子一直懂事,学习又好,考完试想吃一个梅花糕,又有什么错?安安问小杨近路的事,小杨指了路,但还是提醒安安不要走,也没什么错。你们说,安安出事,我们能怪小杨吗?”
“小杨,我们不怪她。”
“她是多想了,她跟我们一样,也不想出这样的事啊。”
老夫妻都同意崔逊周的想法。
“那个孩子,唉——”崔奶奶不是没有思考过,“在路了堆沙子,过错肯定有,可他已经在清运了。留下的那点沙子,我们老人不会开车,不懂,但均均和连云会开车,他们说这点沙子碾上去,一般不会出事,他们这么说,警察也这么说,律师也这么说,我相信是真的。那孩子出了事马上救人,下雪天,成人要跳到水里去都要想一想,这孩子在水里呆了不少时间,受的伤也不轻,听说还没出院。总是他把平康救了出来啊。”虽然儿子最后还是走了,但至少让他们见了最后一面。
“这孩子,也比和和大不了几岁。”平和的外公说。
“妹妹妹夫去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我们和和。”祁连云说。
“小杨是我们自己人,她确实没做错什么,我们都不怪她。那个孩子呢,我们不认识,对待他,我们也要将心比心,如果过了,可能会影响他一辈子。”崔逊周怕大家正在气头上容易过激,说了气过头的话,关系不大,如果做了气过头的事,那以后想挽回就不那么容易了。
朱均均望向自己的父母。两位老人坐在那儿,半缩在椅子里,精神仍有些恍惚。
“算了吧。”平和外公牵起老伴的手,见没反对,算是统一了意见。
“孩子有错,但也没什么大错,出了事,不顾自己安危跳下河救人,也算将功补过了。至于道歉赔偿什么的,我也累了,你们看着办吧。”崔奶奶声音很轻,但说得很清楚。
朱均均和祁连云把三位老人的意思跟蒋厚安反馈,两人也松了一口气。这么严重的车祸,一般双方很难和解,哪怕和解,也是要经过一番刀光剑影才能平息下来,像这样平静过去的,算是少之又少了。快过年了,他们也希望能过得安稳年。
到底是知识分子家庭,做不出那种撒泼打滚的事,遇到这么大的变故时仍能通情达理,这就叫涵养。
白马考完试就跟同学到厦门旅游去了,回来后听说表哥裴允的事,立即赶到医院来,正好遇到裴允出院,当着人,他什么也没问,把裴允送到房间,他才开始盘问。
“老裴,你胆子也太大了,就算你身体好,也不能说跳就跳啊,吓死我了。”他只知道裴允跳河救人这一段。
“我也吓呆了。”裴允仍然体弱,声音像浮在水面上的羽毛一样。
“后怕了吧?”白马靠在椅子上,把腿架在裴允的床沿上笑嘻嘻地问。
“后怕,怕得要死。”心中的块磊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知道怕就好了,以后可别干这种蠢事,量力而行,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表姨表姨夫还要不要活了?”白马不知道裴允的压力已到极点,突然见他泪水夺眶而出,吓了一跳。
“都过去了,说你两句还不行?是不是表姨表姨夫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了?”
“他们没骂我。”要是好好骂一顿倒好了,就怕他们什么也没说,两个人明明担心得要死,在他面前却要装出没事来。
“还好你命大,表姨他们没骂你没打你,那是被你吓坏了。”白马看他精力不济,唠叨了几句还是走了。
朱均均和祁连云正在考虑的是,不追究刑事责任的话,后续的事应该会简单一些,那么他们也要考虑回国的事了。他们早就有把父母接到身边的打算,以前是因为有妹妹在,父母也不太舍得离开故土,所以都是住一段时间就回国。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妹妹突然离世,两位老人离开这个伤心地,跟他们生活在一起,跟三个孙子孙女在一起,也许能快点从失女的悲痛中走出来。朱均均知道父母的探亲签证还在有效期内,至于移民,没那么容易办,只能慢慢来了。
两位老人听了,倒没反对,就是放心不下平和。但崔逊周就剩下孙女这么一个亲人,如果把平和带走,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老人有孙女陪着,才有人生目标,才有勇气继续活下去,他们不能不为老太太着想。
朱均均把不追究刑事责任的想法反馈给了蒋厚安,陈伟立即把这一情况通报了裴家和王家。
得到这个消息,王丽华和裴正强高兴得哭了。
王丽华冲进裴允的房间,抱着他直哭,裴允心如死灰,怪自己莽撞,怪自己轻信,怪自己没头脑。
“小允,没事了。”裴正强看老婆直晓得哭,把孩子吓得脸色青灰,赶紧把好消息说了出来,“对方不追究了,好了,没事了。”
王丽华擦了擦泪,却怎么擦也擦不完,“你们一个个让我担心死了。”说完,继续嚎啕大哭,把憋在心里的委屈、担心、害怕、惶恐一股脑儿发泄了出来。
“不负刑事责任了,那会不会让我们赔很多钱呢?”深陷其中,裴允对这件事没那么乐观了。
“要赔也让你舅舅赔,沙子是他家的,我们帮忙帮出这么大事情来,想让我们赔钱,门都没有。”王丽华又强势了起来。
“可妈妈,舅舅家刚借了我们十万块,要是赔钱的话,我们就要还钱了。”
王丽华一想,自己还真是高兴得太早了,哪怕她家不赔钱,可借的钱总要还的吧?“你舅舅总有办法的,你就别替他操心了。”其实,她是不想让儿子为这个家这么操心。
“爸爸回来了,还钱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快点好起来,同学帮你把成绩单和作业带回来了,早点好早点起来做作业。”裴正强希望这个家能回到正轨上来。
“成绩下降了,趁假期,赶一赶还赶得上。”王丽华虽然知道儿子成绩下滑了,但没怎么批评他,毕竟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孩子不能安心学习考试,也情有可原。
“知道了。”家境不好,裴允从小懂事,学习上也没让父母操过心。
夫妻俩到客厅兼餐厅讨论挣钱的事了,因为请假太多,王丽华上一份临时工已被辞了,裴正强在外面东躲西藏的也没工作,又近年关,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眉目。
“妈妈不是会烙春卷吗?快过年了,这个生意是不是可以做一做?”裴允也急,父母没工作,家里还有巨款要还,还要过年,总不能连像样的年夜饭也吃不上吧。
“我觉得儿子的主意挺好,烙春卷成本低,过年了,肯定不愁卖。”裴正强喜滋滋地说。
“做生意我是真怕了,差点把我们一家人都拆散了。”王丽华又有点哽咽。
“妈,没事了,这次我们一家人自己做,你烙春卷,爸做菜手艺好,就让他在家准备馅料,我跟您上菜场,就负责收钱。”裴允说得两人热烘烘的。
“你去干什么?我跟你爸两个人就够了。”王丽华同意烙春卷卖了。
“就是,哪用得着你。”裴正强也附和。
“这生意,顶多做一个月,过完年就不行了。”裴允想到,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父母害怕做生意,还是得提醒他们找个稳当点的工作。
“放心吧,你爸我就会开车,我去打听打听,年后帮人家开出租吧。生意以后是再也不敢做了,害得你们母子担惊受怕的。”裴正强看了看妻子,见她没反对,知道是同意了。
于是,裴家虽然穷得只剩下一屁股在,好在人都在,齐心协力,倒也不怕过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