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对于吴中这样的重点中学老师来说,是奢侈的事,集中备课、学科研讨、高考题型分析、培训等工作主要集中在假期里进行。
平和想去看看老师们,丁冬告诉她,今天正好任课老师大部分都在学校。
班主任张笑兰,教她们的时候是政教处处长,现在是副书记,平和刚回来的时候已经去她家里拜访过。不过今天她到母校来,还是第一个去拜访了她。
“今天来正好,有个任务给你,上次见面我忘提了,期末一忙哪还记得,一见你才又想起来。”张笑兰拍了拍平和的肩膀。
“我毕业都这么多年了,还有作业啊?”平和嘟嘴埋怨。
“都博士了,有什么难得倒你的?下学期开学,你来鼓励鼓励学弟学妹们怎么样?”
“啊?不行不行!我哪有这水平。”平和知道,张老师是想让她在八月中旬的新生开学典礼上作为校友代表发言,这么大阵仗,她又这么忙,哪敢接?
“你不行还有谁能行?就这么定了。”平和是张笑兰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哪能放过她。
“我给你推荐个人行吗?17班的薛甲,英国博士,到吴大当老师。他肯定比我合适。”
“他又不是我们班的,就你,不许推。”张笑兰顿了顿,又有了主意:“薛甲也不会放过他,让他上高三冲刺会发言去。”
平和没想到,今天来一趟还领了这么项任务,看张笑兰忙,就气呼呼地走了。
在丁冬的带领下,平和一一拜访了自己当年的任课老师们,期间还接到薛乙的微信,让她们俩和客莫邪晚上去家里吃饭。
看丁冬下午没什么事,两个难得去银泰逛了逛街。夏装都在大打折,两人奋斗了两个小时,手里就已经拎了不少东西。逛累了,就到八阙喝了杯咖啡。
“薛乙说你买了间单身公寓?”薛乙和莫邪的家境都不错,平和唯一担心的是丁冬,但一谈到家庭,她总不肯多言。
“是托她留意着帮买的,在吴中南面,位置不太好,但价格还行,下半年就能交房。”丁冬知道平和不是赶她的意思,平和和崔奶奶是真心帮她的人。
“离吴中近,你自己不住也可以租给学生,挺好的。你呀,也不能一直想着帮衬着家里,也要给自己打算打算。家里两头都在给钱?”
“哪能不给啊。我当过伯伯家十几年的女儿,伯伯、伯母是真心对我好的,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有机会考到吴中来。伯母这几年病得越来越重了,他们虽然从不跟我提钱,但我哪能放得下?”
“那你亲生父母呢?不是说打工么?现在农民工工资也不低啊。况且你弟年纪也不小了,应该也能挣钱了吧?你这个年纪摆在那里,他们难道不为你考虑考虑?”
“他们眼里只有儿子。丁广东这个样子,脾性又怪,哪里能找到正儿八经的工作。”
“吴中收入还不错的。这么多年,你给了他们也不少了啊。怎么还像蚂蟥似的,难道你一辈子让他们吸血?”
“工作了这么多年,工资奖金基本上没剩下什么。能买得起单身公寓,还是我偷偷在外面做家教挣的。”
“胡云洲跟你分手,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平和小心翼翼地问。
“是的。一开始,我父母向胡家要那么多聘礼,胡家就不太高兴,云洲和他父母也吵得很厉害,后来他不小心说漏嘴,我工资全寄给了两方父母,就提出了一条,结婚后,我的钱要交给云洲,父母那要孝敬也是应该,但不能这么大数目。没有哪家女儿是这么赡养父母的。”
“胡家父母也没错,胡云洲也还真算不上渣男。”
“我家这样的情况,哪里敢谈恋爱?就怕被人嫌弃,云洲真还算好的,大学同学了这么多年,他一心一意地对我,家里的情况,我早就跟他说过,但他没退缩。胡家也是工薪家庭,买婚房也贷了不少款,他父母的提议也是天经地义的。胡家提出这样的条件,我父母不仅反对,还让丁广东专程来了一趟,跑到学校来闹事,他一出现,哪怕这病是出生之后硬摔出来的,我和云洲的婚事也就更不可能了。好在云洲和我分开后,过得挺好,妻娴子慧。可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一方面笑我被他抛弃,另一方面,又何尝没背后诋毁他和他们家啊。”
“那真不能怪他。你能这样想这样看也好,至少你也是得遇良人,那么多年,你们是真心相爱。”平和像是在说丁冬,又似乎不完全是。“在吴中呆着尴尬,怎么没想着换个学校?”
“怎么没想过?吴中的待遇最好,我舍不得啊。有吴中老师的身份,带家教也不愁没人来。”
“没考虑出去读读书吗?我读书时有不少博士都是工作几年后再考博的,有的全脱产,有的半脱产。半脱产,工资照拿,就是奖金少了,不影响给你伯母治病。你一直把自己绷得紧紧的,脸上的痘就是压力造成的,也该给自己的心放个假。而且你人不在学校里一年半载的,再回去人们也许就淡忘了。你心里觉得对不起胡云洲,离开几年,对他也好。”
“你这主意是挺好的。吴中是重视教师提升自己的,每年名额虽然不多,但都是给资历更长的老师的,像我这样工作时间不长的,怕学校不肯给机会。”
“有张老师在啊。你的情况,她最清楚,想当年,在我们班,她最操心的不就是我、你还有乔北鲲嘛。她现在是副书记,说得上话,你找时间跟张老师说说看。”
“那还要找学校、准备考试呢,就怕学校同意了我考不上。”
“吴中实验班的,当年你可是以全县前三的成绩被推荐上来的,这种考试,会难得倒你?学校么,晚上问问李校长看。你看,我们细细地思量,寻找出一条路,发现这条路也是通达的。丁冬,道路还是光明的,往前走吧。”
丁冬拿起咖啡,“叮”地一下,感谢挚友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
高中寝室六姐妹,一人高二出国,一人高三患病。薛乙热情真挚,充满正义感,虽然父母离婚对她打击不小,但毕竟父母健在,随时都能寻到庇护,关键还有一个哥哥在。莫邪家庭最幸福,人又善良坦诚,没有心机,但毕竟没吃过苦,虽然跟丁冬住在一起,却往往有些粗心,不太能读懂丁冬的心思。
“说了我半天,你呢?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他裴允苦守你也十几载了,你劝了我半天,让我放下,难道你就不能放下,早点给他一个身份?”看来平和让丁冬离开吴中去读硕士的建议不错,她将关注点转到了平和身上。
“哪里没给他身份?前男友的身份不是很适合他么?”平和似轻松地回答她。
“就不能去掉‘前’这个字?”
“啊呀,莫邪说快到了。我们赶紧下去等她吧,这个点这儿可不好停车。”平和大惊小怪地一边说着一边拎起袋子,催丁冬离开。
人们总是善于观察别人的生活,甚至能提出合理的建议,一旦要剖析自己的,却又总在逃避、不愿面对。
平和就像一只鸵鸟,面对自身的问题一直采取回避态度,明知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她也不去想对策,丁冬一逼她,她就把自己的头钻进沙子里。这种逃避现实、视若无睹、自欺欺人的心理,会让她和裴允之间的问题更趋复杂、更难处理。
面对平和的这种“鸵鸟心态”,丁冬想,也许时机还不对。她刚刚回来,只要崔奶奶活着,她就不会离开,那么裴允就有的是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