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季节都有它的味道,只要人们深爱它,不需要时节的提醒,哪怕是恍惚间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丝丝熟悉的味道,人们就知道,它来了。
三里对麦冬的夏日有着执着的喜爱。
麦冬中学初二那个夏天,三里还坐在最爱的窗边。那天下午的阳光是橙红色的,那样的光晕染了整个麦冬中学,教师家属带着家里的小孩子在学校偌大的草坪上玩耍。孩子们咯咯的笑声声声入耳,三里微微一笑,一滴眼泪不合时宜的掉在正在写字的笔尖。
“报告。”
“嗯好,进来。”那个班主任瘦瘦的,从业以来每天上课都是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搭配一双锃亮的黑皮鞋。但他一点也不古板,反而是精致。这里称他K先生,他和小个子班主任是不一样的。
K先生放下圈着的手臂迈着大长腿跨到门口引进来一位插班生。
“同学们停一下手!”K先生拍了拍手示意大家抬头,“让我们欢迎这位新来的同学!”K先生带头鼓掌,学生们跟着哗哗的鼓掌,一群稚嫩的孩子们热闹起来没法儿消停,叽叽喳喳讨论着这个男孩子。
“来,安静啊。让新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
三里觉得是时候抬头了,对新同学的好奇起码是一种尊重。
是那天的阳光真的很像美术家用水彩晕开来的,所以男生才浑身都散发着热烈又温柔的光吧,他刚从外面走来,身上沾染了还没干的颜料。
“大家好,我叫顾山河。”男生开口,声音像是秋天的余晖。没错,就是有颜色的看得见的声音。
阳光洒在他左脸,刚好是三里看得见的方向。她甚至看得清这半边脸上细微的白色汗毛,在橙红色的光里。
“咳咳,嗯……大概是一顾倾人城的顾吧。”顾山河嘴角一抹笑,眼光与呆望着自己的三里对上。
三里回神,脸色绯红的看向窗外。
“切——太自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时的男生们熟起来很快,他们见谁都是兄弟,什么时候都可以熟络的开玩笑。
K先生右手微微握拳,抬手到面前碰了下鼻尖,遮住憋笑的样子。
“好了啊,继续写作业吧。”K先生也是个笑的很好看的男人。
顾山河的座位就在三里的右后方。由于刚出了糗被当事人抓住,三里觉得尴尬,周遭都在热情的跟顾山河问候或是询问他做插班生的原因,三里不敢。
好多天,三里都只是安安静静的做作业,背书,和好朋友嘻嘻哈哈比赛谁先做完作业——三里也是个成绩很好的女生,是那种在别人眼里不费力气就能拿到好成绩的学生。和朋友比赛做作业只是为了享受借给别人抄的快乐,有些人做作业就是为了助人为乐。
“三里同学。”其实一直在等男生开口,“可以帮我把作业交给数学科代表一下吗?”
三里回头,只用余光瞥一眼男生,接过作业本转头递给前面的数学科代表。
“顾山河的作业吗,三三帮忙问问他我们可不可以抄一下呗。”数学科代表笑嘻嘻的带头抄作业,周围的一群同学已经做好了围过来的姿势。
以往都是抄三里的,这群不忠诚的人。谁让自己没他做的快呢。
“那个,他们让我问你可不可以抄你作业。”三里回身故作冷静的说。
男生身子向前倾倒,双手握拳叠起来支撑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离三里很近很近。
“你决定。”这话像是带着笑意的。
年少的时候总是抵挡不住一点点心动,三里大脑一片空白,木讷的回了一句“哦”。
“他说可以。”回过头的三里抿嘴轻笑,替顾山河做了主。莫名的就有一种宣誓主权的感觉。
因为顾山河的自然,三里也少了之前的尴尬,俩人常常聊些有的没的。偶尔三里不想上课,眼睛盯着桌上的课本,手却在桌肚子里叠着一只又一只的千纸鹤,顾山河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低声嗤笑,三里自己也觉得好笑。老师巡视过来的时候,顾山河会重重的咳两声,三里接收到讯号就会很熟练的把手伸到课本的边上,从没被察觉过。
“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吗?”课间三里坐在顾山河的座位上玩着他的笔袋。顾山河去操场上溜了一圈才跑回来。
“没啊,偶尔写一下。”顾山河站在课桌旁喝水。
三里默默挪回自己的座位。嗯……刚刚下课翻了他的课桌,看见一本带密码的日记本就拿出来试了下,没想到就打开了……他要是知道自己翻他东西会生气吧?三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顾山河。
“喂——”男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该不会发现了要被骂了吧……“这个放你那儿吧。替我保管一下。”
顾山河把日记本放在三里肩头。
“我吗?日记本也能让别人保管的?”三里诧异。
“嗯哼,我要写的时候找你拿就好了。”
三里接过蓝色外壳的日记本。
“你很喜欢蓝色吗?”想起刚见他时他也是穿着淡蓝色的T恤。
“没有吧,就是一买就买成蓝色了。”顾山河把外套叠好放进桌肚,“你怎么知道密码的?”
“……你发现了啊……我就是随手一试,结果它就开了……不过我没看里面写了什么!真的!”
顾山河邪邪一笑:“没事,你看呗。”
“这……不好吧……”嘴上说着不好,心里却偷乐开了花,“万一看到什么小秘密……”
“哈哈哈哈,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三里回身打开日记本,得到允许后心安理得研究顾山河的日记。
女生觉得男孩子写日记也会写自己的小秘密,怀揣着一些期待的心情仔细看着日记里的文字。
然而顾山河的日记就那么几篇,好多很短的篇幅还写了些三里看不懂的话,唯独一篇很长的日记,题目却是——《西伯利亚的狼》。
“西伯利亚平原狼属于食物链中上层的掠食者。它们活动在森林、沙漠、山地、寒带草原、西伯利亚针叶林、草地,是世界上最大的野生犬科家族成员。具有很好的耐力,适合长途迁移。它们的胸部狭窄,背部与腿强健有力,使它们具备很有效率的机动能力。它们能以约10公里的时速走十几公里,追逐猎物时速度能提高到接近每小时65公里,冲刺时每一步的距离可以长达5米。由于它们会捕食羊等家畜,因此直到20世纪末期前都被人类大量捕杀。
西伯利亚平原狼是纯食肉动物,在西伯利亚恶劣的气候条件下生存,猎随季节变化,它们从狩猎大型的哺乳动物到捕食小型的鸟类。集群或单独活动。食物成分很杂,它们几乎可以追赶上每一个猎物。通常都是成群结队,但有时一头狼也自己单独狩猎。一群狼可以取食更大更强的动物,比如驼鹿,鹿,马和牛。狼是很聪明的动物,也许是除了人类以外最聪明的动物。”
“你那个《西伯利亚的狼》是摘抄吗?”三里指着日记问顾山河。
男生一挑眉,神秘一笑。
“不是。”
是我不懂他吗。三里失落。
那些年在麦冬中学,三里的心思都花在了弄懂顾山河这件事上。对于一个不折不扣的天蝎座来说,一个看不懂的人既让自己畏惧又让自己充满兴趣。
只是顾山河的眼神永远那么深邃不见底,他每一次的微笑都让三里不安——顾山河那双眼睛,好像把三里看的透彻,而顾山河对于三里来说,却始终是神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