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厨房的许城撸起了袖子准备洗菜。
他心想这进了趟城,体验过生活的辛酸之后,那果然还是不一样,都开始帮自己扛锄头,让自己别抽大烟了。
他锤了锤腰,本来一天的劳作已经快让他虚脱了。但不知怎么的,现在的他特别想亲手做一顿好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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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屋子里待够了的许涛又跑下楼帮许城干起了活。
“哎,爸,你快快看锅里的水温够没,不够我再给你填点柴火。”
“哎,爸,爸,你歇着,切菜这么简单的活我来。”
“爸你去坐着,等这汤熟了我给端上来,快去快去,乘个汤我还不会吗。”。
于是许诚莫名其妙地就被儿子抢了工作。
他有些怀疑人生了,你说这城市里能历练人,他信,可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没准都不是他儿子。
“汤来咯,爸,你小心,让让。”许涛把最后一道菜端了上来。
“吃吧吃吧。”许诚拿起了筷子,他感觉气氛突然有些尴尬,不是他熟悉的节奏。
“这条鱼你刘叔前天给我送来的,不知道今天味还好不好,你将就着吃。”许城用筷子指了指那条鱼。
许涛眼睛亮了亮,虽然七里镇多以捕鱼为生,但基本都是出售用来维持生活,平日里的饭桌上是很少出现鱼的。
许涛夹了一块送入嘴中,却忽然笑了笑。
他们大人捕来的鱼要用来卖,维持家用,但他们小孩子捕的就不用了。他们这些生活在水边的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鱼了,他们完全可以凭口感好坏来判断出鱼出水的时间。而这条鱼的肉质疏松,味道也十分鲜香,是属于刚刚才出水的那种,这种鱼一般都能卖到一个好价钱。许涛筷子夹上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应该是自己回来得突然,家里也没准备啥吃的,所以许城趁刚刚许涛上楼的间隙找镇子里的人买了一条。
整顿饭吃完父子二人都没再说上什么话。
许涛刷完碗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魏文跑到他家跟许城打了声招呼后,便拉着他出了门。
七里镇是那种丝毫没有受到工业化影响的小镇,没有雾霭遮掩的天空藏不住星点的锋芒。月圆时分的七里镇就算没有路灯也能够在黑夜中看书写字。。
八十年代的小镇里,只有几户人家拥有电视机这个稀奇玩意。所以七里镇老老少少的饭后娱乐基本都是搬着板凳在街上聊天解闷,闲不住的孩子些许跑上了山,些许跳进了河。
白轩金宇师徒二人跟着前面两兄弟来到了一块河滩前。河滩中间已经架起了一堆火,火上正支着一口锅,大大小小十几个孩子围在旁边各自忙碌着。
“许哥来了!兄弟们停一停,许哥来了。”一个少年发现了正向他们走来的许涛魏文二人,对着身边的伙伴们招呼道。
正在忙碌的小伙都停了下来,一边蹦一边朝二人挥着手。
许涛终于走到了人堆当中,他看了一圈围着自己的兄弟,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自他事业慢慢起步开始,他就很少有空回到七里镇。今晚坐在他身边陪他喝酒吹牛的人,有一半他都再没见过。
当初大家说好了同甘共苦,苟富贵勿相忘。可如今他已经是市里的首富了,却没有一个人仗着曾经的交情来向他索财。
如今年近半百的他已经没法再回到那个小镇了,在城市中摸爬滚打几十年之后,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纯真的少年了,他记得自己的爷爷曾经跟他说过,七里镇很大,但装不下有污点的人。
如今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媒体时刻关注,他也不敢再踏足那块心中最后的乐土了,他希望七里镇如以往一样的平静。
“不错,好小子们,都长高了。”许涛依次拍了拍所有人的肩膀。
许涛原本下意识地想说,不错,好小子们,都变年轻了。但这样说没准会被他们当成鬼上身给扔进河里。
“文哥,文哥,我来了。”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个少年的呼喊和玻璃瓶碰撞的声音。
众人一齐朝声源处望去,一个光着上半身,左右手和脖子上都挂满酒的小胖墩晃悠悠地跑了过来。
“小山小雨,你俩去给胖墩接接酒。”魏文指了指人群中的两个少年。
“阿文,你又唆使胖墩偷他家里酒啊?”许涛有些无奈地看着身边的魏文。
“哎,许哥,你看你,这不今儿你回来大伙高兴嘛,胖墩说了,这叫友情赞助。”魏文对刚刚走到两人身边的胖墩使了个眼色。
“是是是,许哥你别介意,我爸他啊,顶多就说我两句。”胖墩一边用手抹着头上的汗,一边解释道。
“这么大一锅鱼你又是哪弄来的?”许涛走到了大锅旁,问道。
“我今天不是收了好几桶吗,就拿了一桶出来。”魏文说得很平常,但这么一大锅子的鱼绝对能卖出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许涛没有接话,偏过头盯着魏文。
“哎,行啦,许哥你咋变这么拘谨了,这城里去了一趟你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今晚呢,就坐在这咱们吃好喝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魏文摆了摆手,走到了许涛身后,将双手搭在他肩上示意他坐下。
许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何止是去了城里一趟,他已经在那个地方的商业圈中角逐了几十年。
“来来来,大伙都坐近点,今天许哥背井离乡,呸不是,衣锦还乡,咱们为他,干杯。”魏文举起了手中的瓷碗。
“我这是在城里混不下去了才回来住两天,怎么在你嘴里又是衣锦还乡了?”许涛拿起碗和魏文碰了碰。
“难不成还真要我喊“许哥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回来住两天,大家为他喝一个”这样的话吗?”魏文轻声说完便大笑了起来。
金宇有点羡慕这群少年了,虽说现实中他们的年龄都足够当他爸了。不过这个世界里的他们青春年少,可以围着篝火吃喝玩闹,可以醉酒之后手舞足蹈。
许涛慢慢地也喝开了,这么多年来他聚餐吃饭的地方多是监控器360度无死角的高档餐厅,在那种地方吃饭他总有种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
他好久没有这样毫无形象地喝酒吃饭了。
七里镇的夜晚静下来之后就可以清楚地听见麦田中的蛙声虫鸣和七里河永远平缓的水流声。
金宇甚至能偶尔捕捉到从镇里传出的笛声,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个吹笛子的好手。
锅里满满的一锅鱼已经见了底,草坪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喝醉的少年,酒量稍好的几个还勉强能支撑着身子往火堆里添柴火。
金宇觉得白轩这一晚上都有些闷,于是他转过头想问问白轩缘由。
但他突然发现白轩不见了。
白轩刚刚就坐在他身边,但由于金宇看他们吃看得入神,连白轩啥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难道是去解手了?
金宇站起身来四下望了望,却没看到任何人影。
这片地的草不算深,没有能够遮住白轩的可能。
金宇有些慌了,要离开梦境只有白轩才能做到,如果白轩没出现的话,他可能要一直被困在这个梦里,直到现实中的自己渴死或者是饿死,他好像被丢在时间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