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化作一缕轻烟飘进了女子的身体之中,冥力快速贯穿了整个肉身,强力的拉扯着她的魂魄,身体的每一处都伴着剧烈的疼痛。
随即她的身体被一团黑色的浓雾缠绕漂浮在空中,无数条黑色的血纹就像一条条从她身体里仓皇而逃的小蛇,瞬间蔓延至了全身,她攥紧了拳头想要做些什么,却因浓雾的缠绕动弹不得,痛不可挡几乎快要吞噬她的意识。
“啊...”来生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地宫中回荡着。
殿中等候的白隐听到了惨烈的叫声,在殿中急迫的来回走动。
这地宫的任何一处非冥界之主的命令绝不可擅闯,没有别的办法,白隐此刻只能守在正殿中安静的跪候,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能够使他尽可能近的守候在她的身边。
来生再度睁开眼睛,已是身处在冰棺残骸中,她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赶紧摸了摸脸颊。
成功了?来生回问着自己。
她飞身从残留的冰面上跃起,轻飘飘的落在了地面上,回首身后那残留的冰骇,来生不自觉的发出了轻微的笑声,无数次的幻想也没能拼凑出今日的欢喜。
来生拂袖,一面水镜在袖角划过的地方逐渐显现,在这面水镜里,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了自己的脸,水灵的双眼,娇俏挺拔的小鼻,还有那张如彼岸花般红润的嘴唇,她喜欢极了。
来生朝着水镜展颜一笑,是那样的清灵脱俗。
只是冥帝不会喜欢看到她现在的这个样子,在冥帝眼里喜怒哀乐皆是无用之物。
地狱中饱受煎熬的灵魂,正是因为他们拥有了太多的欲望和不必要的情感,才会被心魔趁虚而入,做了不该做的错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也正是因为天地万物皆多情,才给了魔族一个立足之地,逐渐成为了神冥两界之外的第三大界。
冥帝也曾说过,六界尚未统一,魔族一直有心再度向外展开侵略。即使现在仍然处于休战中,他们也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扩充自己大军的力量,趁机掀起一场混战,灭杀众生,独霸天地大权。
想到这里,来生赶忙将那面水镜抹去。
洁白的倩影在黑暗之中再度出现,焦急万分的白隐和黑禁,终于将她平安的盼了出来。
“冥尊,方才听到了您的呼声,属下很是担忧,您的身体...”白隐凑上前去,心中的弦被他紧紧拧着,向来最遵守礼数的白隐此刻竟已将一切抛诸脑后。
“已无碍。”来生张开双臂向他展示着自己已拥有的凡身。
“恭喜冥尊,心愿达成。”白隐兴奋不已,再次单膝跪下,向来生恭贺着。
“南兮在何处?”
“禀冥尊,南兮大人任然守在八热地狱,寸步未出。”黑禁道。
“传召南兮入地宫。”
冥帝屠祭手下众多冥将之中,唯有一名是为女将,名南兮。
她生前原为人界中一个武艺超群的女将军,屠城屠村无数,沙场上面对敌军更是有如屠猪宰牛一般,在她手下丧生的亡魂数以百万,死后因杀债过重而被判入八热地狱中的第一狱等活地狱中受刑一千年。
被判于等活地狱的魂魄,将在烈焰中互相残杀,再被狱卒刺割砍杀,死后被再度复活陷入无尽的循环之中。
而南兮却与众不同,她竟有本事把等活地狱搅得翻天覆地,原是要砍杀她的狱卒反而被她以刑拘绞杀,比地狱中的恶鬼更像恶鬼。冥帝得知之后立即前往了等活地狱,眼睁睁的看着她干的一切‘好事’,但冥帝并未因她荒诞的行径斥怒,反而拍手称妙,将她传召地宫,赐予了她在冥界永恒的生命,并将镇守八热地狱的重要职责赋予了她。
南兮不是冥帝手中最强的冥将,但论对冥帝的忠诚她却是至死不渝的,自冥帝前往转世后,南兮便再也没有踏出过八热地狱半步。
“您找我何事?”南兮单膝跪在殿前。
“我即刻便要前往人界完成冥帝所交代的嘱咐,地宫空荡需有一强将守护,就由你来吧。”
“末将只懂如何守住八热地狱,却不懂如何守这空荡的地宫。”
“冥帝所托,不得违抗。”
“这究竟是冥帝所托,还是你的命令。”南兮不紧不慢的质问道。
南兮的态度让站在来生身旁的白隐嗤之以鼻,“南兮将军,在你眼前的是冥尊大人,你岂可以这样的语气对冥尊说话?”
冥帝转世,南兮是知晓此事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南兮绝不会忤逆冥帝的任何决定,但也不会因为来生是冥帝钦点的冥主而对她言听计从,此刻对来生的咄咄紧逼,只是想要她说出她最应该说的话。
来生抬手拦住了想要继续斥责南兮的白隐,“两者皆是。”
“末将只听从于冥帝一人调遣。”
“可我派黑禁召你前来,你仍是来了。”
南兮沉着脸色,目光直视稳坐于帝位上的来生,“末将愚笨,不明白冥尊的意思,请冥尊明示。”
“冥界本就是冥帝的,你且是他最为信任的冥将,我命你守护在此以待帝王归来有何不妥?”来生也慢条斯理的向她反问道。
十七年来南兮虽未曾擅离职守,但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来生在冥界中的一举一动,她最为担心的就是来生坐在冥界之主这个位置上时日久了,是否还会愿意再拱手让位。
南兮半信半疑,“冥尊能否起誓此话句句属实。”
“冥帝能将这地宫交托于我便是对我的信任,我现在交托于你便是对你的信任。南兮将军应该知道,这地宫存在于冥界的意义,能守住它便是守住了冥界之命脉,万不可掉以轻心。”
南兮真的很不喜欢与来生相处,在她冰若寒霜的脸上总看不见喜怒,永远也猜不准她心里所想,若是作为对手,这样的人很难对付。
不过来生话已至此,南兮也不是一个不知趣的人,既然得到了答案,她也悄然退下,立刻隐匿在暗处静静的守候。
见南兮消失,白隐十分为来生抱不平,“这南兮将军脾气过于古怪,冥尊贵为一界之主,岂能随意向他人起誓?”
白隐话音刚落,便被莫名来的一个蛮力打倒在地,只听他哎呀一声实实的趴在了来生脚边。
“你身为阴差,可有不知生前嚼舌根死后受刑罚一事?”来生向扑在地上的白隐伸过手去。
白隐受宠若惊,将双手搭在来生的手心,低着头连忙起身,“白隐知错。”
黑禁有些心疼,但谁让白隐一时口快,惹了那怪脾气的将军,只能默默扶着他。
“地宫有南兮镇守,你们也且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在我离开之时冥界若有不速之客,立即与我禀报。”
“遵命。”
冥界的天空中挂着永不坠落的血月,腥红阴冷的月光正洒在魇面兽雄伟的身型上,他匍匐在地宫的不远处,两只发光的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从地宫里出来的来生。
负气出走的孩子回来主动认错了吗?虽然来生并不认为它有什么大错可言。
来生慢慢向它走去,轻声道:“你是来送我离开的吗?”
一人一兽,四目相对,萧瑟的冥界之风带着地狱的悲嚎从两者中间刮过,魇面兽忽然发出了可怜的唔唔声,它又向前爬了爬,伸爪将来生放在了自己背上,脚下踏出四团冥火向空中飞去。
从地宫出来,是冥界屈指可数的景致——十里幽冥兰,大片花海照的四周格外亮敞。
来生还记得,当初这里不过是一片泥泞的烂泥地,许多零散的白骨在泥中半隐半现,有一日她路过此处,忽然发现在漆黑的烂泥里长出了一个类似花朵般的东西,通体透着一种微弱的蓝白色荧光,极为漂亮。来生在冥界里除了曼珠沙华与曼陀罗华,还从未见过有其他的花种出现过,她赶忙摘下那朵花跑到了冥帝跟前,说着自己是多么喜欢,冥帝便牵着她的手来到了那片烂泥地前,只见冥帝抬手一挥,异花便纷纷从烂泥中连绵不绝的露出了身影。
魇面兽低头看了看,突然迈开大步向着冥界之门快速前进。
去往冥界之门,必须经过一处要地——无妄城。
能进入无妄城的,都是生前有过功德之人,他们可以凭借足量的功德向无妄娘讨要相应的轮回木牌,再去奈何桥上投身下一个轮回。这里也容纳过不愿再投胎转世的灵魂,当功德耗尽,他们的灵魂也将永远消失。
魇面兽轻轻将来生放置在了冥界之门前,自己则乖乖的坐立在旁边。
“你不可以守在这里。”
魇面兽向天一声哀嚎。
显然,在来生回来之前,它都不愿离开这里。
她摸了摸它杵在地上的爪子,“要乖,我看着你回去,我再离开。”
魇面兽低着头,嘴里不停的发出唔唔的拒绝声,可来生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它。
“我会回来的,守住地宫,这是命令。”
魇面兽扭头向着空中奔去,它不敢再回头去看渐行渐远的来生,因为她的命令它必须遵从,不得违抗。
将那粘人的大家伙打发走后,她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踏进了冥界之门。
来生落在了山脚的一棵老槐树下,一辆豪华的马车从她身前疾驰而过,扬起的尘土呛得来生连连咳嗽,顺着它去往的方向,来生看见了一座巍峨的古城,城门前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随着人流来到城门脚下的来生,仰望着城门上刻下的三个斑驳的大字,“古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