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姆斯重新把目光放回到书册上:“目前得到提名的董事包括朗费罗先生,洛威尔先生,鄙人,海曼小姐。”
“海曼是谁?”怀特惊疑地出声打断。
霍姆斯低下头,翻起眼睛,好让视线可以越过老花镜看到怀特:“老霍桑的私生女,一个乡下姑娘,我们会处理她的。”
安抚完女瑞瑞人,霍姆斯继续朗声道:“呃……以及,怀特女士,惠迪安先生,豪尔厄斯先生。”
怀特装腔作势地点点头,惠迪安粗鲁地扭动他的胖臀部,豪尔厄斯则像是没听见一样大口灌着咖啡因。
正当所有人都面露满意之色的时候,霍姆斯忽然又追加了一句:“另外,还有一位增补董事,克莱尔.彼得森先生。”
“等等,那又是谁?”
“富顿王立第三学院的研究生,他是丹莱普的远房亲戚。我们的律师花了好几个标准年才确定了他的继承权,但他本人目前并不知道。”
“我以为你们把那家伙的股份都收回来了!”洛威尔急躁地竖起耳朵。
“显然没有。”霍姆斯挠挠乱蓬蓬的白发,看样子并不打算解释。
“那现在怎么办?”朗费罗问,他的年纪已经不允许他长时间集中精神了,如今坐在位子上,老人显得有一点恍惚,“像解决海曼小姐一样,解决掉他?”
“恐怕不行,他住得有点儿远,我们没法把声明放弃权力的文件送去给他签字,也没办法让他通过电话抛售股票。”
“他目前在哪儿?”
“季乙星域。”
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
“瞧你干的好事,豪尔厄斯先生。”
“嘿,我又不知道……”
“有没有试过派人过去?”朗费罗问。
“试过了,30名律师带着最好的装备,到了目的地就联系不上了。”霍姆斯摇摇头,“那可都是托拉斯的财产……先生们,我也实话实说好了,季乙星域已经成了一锅沸油,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应当把手指伸进去。而彼得森先生,很遗憾,是被困在油锅里了。”
董事们无声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所有人都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不出意外的话,那孩子又会是公司年鉴上的短短一行。
洛威尔耸耸肩,在决定把这个小插曲忘掉前,他还得问一个以防万一的问题:“那么,如果这位彼得森先生不幸去世,谁会继承他的股份?”
霍姆斯翻了两页书,然后意味深长地撅了一下嘴:“是豪尔厄斯先生。”
“什么!”芬里斯人几乎跳了起来。
“备忘录里记载了一次豪尔厄斯与丹莱普两家曾祖辈的联姻,说实话,连我过去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们能不能把事情简化一下,直接把这家伙踢出董事会提名?”怀特忽然想到,“霍姆斯可以发起投票,咱们几个人的股权加起来绝对超半数了。”说完,她挑衅地看着豪尔厄斯。
“对!”洛威尔也随声附和道。
惠迪安拜拜手,表示他对此没有兴趣,反正不管其他董事如何应对,他手握的股份都让他稳如泰山。
豪尔厄斯别有深意地闭上嘴,站到霍姆斯身后装聋作哑。朗费罗艰难地举起手:“我在门氏控股有百分之十七股份,我支持废除克莱尔.彼得森。”
“我有百分之十五。”怀特干脆地说。
“我有百分之十九,加起来过半数了。”洛威尔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恐怕没有。”豪尔厄斯忽然狡诈地朝芬里尔人挤挤眼睛,“你刚跟我置换了百分之三的股权。”
洛威尔脸上一瞬间没了血色:“等下,我说……”
“股权置换协议,即时生效。你们只有百分之四十八的股份了。”
洛威尔颓然坐下,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阴谋之中,也许豪尔厄斯终于下定决心,要把唯一一个非瑞瑞人赶出董事会。
“代理秘书先生,我们可不可以通融一下。”他面对霍姆斯擦拭着额头,这一刻芬里斯人仿佛更矮了。
“愿闻其详,洛威尔先生。”
“您能不能把……那孩子的名字……从书上划掉……”
“什么?洛威尔先生?”
“我是说,他只是提名,并没有真正当选……”
“洛威尔先生!”临时秘书的声音让芬里尔人身子缩了一下,在他记忆里温和的霍姆斯还从未露出过这么严厉的表情。
“请你尊重这里的契约好吗?”他拍了一下书册,发出沉闷的声响。
“契约是这个地方的根基,你花出去的每一分钱,它的价值都是靠契约在支持着,如果写在契约上的内容可增可减,那信用点就是一串数字,我们赖以为生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所有的文明都要回到穴居时代。千千万万人的生死血汗构成的金字塔顶端是什么?是对于契约的敬畏,你可以不诚实,但是你不能少了这份敬畏,白纸黑字上哪怕一个标点都不是儿戏!”
洛威尔坐回椅子上瑟瑟发抖,感觉自己昂贵的衬衫已经湿透了。这一刻也许他能明白,就算可以呼风唤雨,就算可以草菅人命,金钱依旧不是无所不能。
“那我们有什么办法?”怀特问。
“没有办法。”霍姆斯恼火地摘下眼镜,“候选人名单会在下个月提交影子委员会,你们都知道这只是走一个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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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会后洛威尔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他在无人的走廊里呆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该去咒骂谁。
他早就意识到放弃一部分门氏股票会让自己陷入被动,但是另一方面,他真的很需要在恒星动力掌握控制权,这可以把他从不为人知的破产边缘拯救出来。而且,说到底,他没想到会有人把一个短命的书呆子拉进董事会。
“嘿,”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芬里斯人吓了一跳,他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远处一个魁梧的剪影。
惠迪安挺着他的大肚子站在阴影中,看上去依旧是那么粗野无礼,还带上了一点鬼魅的气息,仿佛是阴森旧宅中蛮横的肥老鼠。他看见洛威尔走过来,便递上一把糖渍尼古丁嚼片:“能让你舒服点。”
洛威尔摇摇头,他还是很抗拒跟惠迪安待在一起。
大个子不再勉强,又往嘴里塞了一把嚼片,肆无忌惮地咀嚼起来。
“听着,”他喷出的恶臭几乎要让芬里尔人落荒而逃,“我就开门见山说了,今天的事,不仅仅是豪尔厄斯的主意。”
洛威尔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惠迪安。
“霍姆斯那个老东西也参加了。”
“为什么?”
“你是唯一的尖耳朵,这个理由充分吗?”
洛威尔沮丧到了极点,如果不是被嚼片熏得没了脾气,他说不定还要垂足顿胸一番。
“我的内线告诉我,霍姆斯派了一艘雇佣战列舰潜入季乙星域,资金来自他个人名下的公司,这老狐狸还专门倒了好几手把钱洗干净。”
“为什么?”
“不知道,我的线人只打听出那艘战列舰是行星级的,配备最好的武器,船员都是亡命徒,其中可能还有律师。不过最奇怪的是,船上带着好几名考古学家,你知道金羊毛考古公司吗,那群历史敲诈犯。有情报说金羊毛的董事会与霍姆斯做了私下交易,老东西付出去一大笔钱。”
洛威尔眼前又浮现出了那个戴着老花镜的瑞瑞人,在所有董事中,他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最不贪婪,最守住底线的那一个。
“这没什么奇怪,资本让人贪婪,无限的资本让人无限的贪婪。”惠迪安咧着嘴笑道。
“那这件事,朗费罗有没有份?”
“就算有份,他介入得也不深。这老小子有自己的麻烦,战争结束后,一群LSD上瘾的退伍老兵把他给告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他们不喜欢你,而我不喜欢他们。”惠迪安抹了一把嘴,把混合着汁液的口水擦在昂贵的西装袖子上,“当面跟他们叫板太扎眼了,不过这不妨碍我给你一点私人帮助。”
“那你有什么主意?”芬里尔人重新燃起希望,如果有必要,他完全不介意跟这个人见人嫌的家伙谈交易。
“我认识一个人,他专门帮人解决麻烦。他……可以应付任何场面。”
“认识一个人”的意思,就是他连朋友都算不上,再引申一下,他根本不是体面人。“你要把他派去季乙星域?”洛威尔的心又沉了下去,“别开玩笑了,你听到霍姆斯的说法了吗?30个律师一到那里就全军覆没。”
惠迪安还在大肆咀嚼,像极了一头河马。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露出笑容,只是一门心思地把注意力放到下颚上:“他能解决,相信我,他就是……专门解决这种麻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