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把电台修好了。”司铎拉斯姆闷哼了一声,其他人也随着他向帕特里克神父投来不信任的目光。
“嘿,电台本来就没坏,好吗?它只是不太灵敏。”神父对司铎报以怒视。他的修身服沾满了机油,两条袖管被捋到肩膀附近,袍子下摆也扎了起来,如果不是有信徒在,他一定早就脱得只剩裤衩了。
“联系不上,百花大教堂那边什么消息都没有。”奥斯卡刚沮丧地放下话筒,身边的拉斯姆一把将它夺过:“嘿,我是锡安山大教堂的司铎拉斯姆,我要说,我喜欢看偷看少女的屁股。”
“你……”奥斯卡被惊得瞠目结舌。
“来吧神父,现在福音频道里只剩下我们这个电台,还有什么比在这里说出真心话更刺激的呢?”然后司铎又转向房中的小贩,“你们也来吧,在先祖们的神圣频道里说点什么。”
一开始大家都比较拘谨,不过在司铎的反复劝说下有几个人终于鼓起勇气走到话筒前:
“我喜欢我们村磨坊主的太太。”
“我卖的面包里塞满了木屑。”
“我背着老婆生了个孩子。”
小贩们越来越放得开,这个原本用来沟通教众,分享经文的高贵频道,如今成了这群可怜人在战争中倾泻压力的树洞,有些人流出了眼泪,更多的人则在“咯咯”傻笑,不知谁第一个在话筒前爆了粗口,接下来的广播内容就完全被脏话淹没了。
神父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些人,不管还能活多久,他们在余生里都一定不会忘掉今夜。不知为什么,眼前的情景明明充满了对先祖的不敬,他却觉得他完成了他一生中最光荣的布道。“也许这一切都是先祖的意思吧。”他心想。
“神父,到你了。少废话,我知道你一定有心里话从来没说过,快点儿。”
多米尼克神父整理了一下修身袍,又放下袖子与下摆,他拿起话筒:“我是锡安山教堂神父奥斯卡·多米尼克,我要说,”然后,他用他今生从来不敢想象的刺耳声音咆哮:“光明教堂直属教区的主教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群顶级蠢货!”
人们欢呼着向奥斯卡致敬,然后,新一轮的真心话又开始了,也就在这时,神父听见了门口传来机械声。
“出口的自我修复完成了。”他高喊着疾步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按下了开启按钮。
铁门发出一连串滞阻的声音,像是个肠胃不畅的病人。
机械声一度中断过几秒钟,神父以为修复失败了,但是随后系统又开始重启,更多运转不善的声音在静力室外此起彼伏,大约过了两分钟,门才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移开到一边。
然而迎接众人的却是一副让人绝望的场景,静力室被埋在重重垒石之下,零星几束夕阳从外面透过石缝照射进来,给了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慰:至少,这里还没有被完全封死。
“你的机械臂能修好吗?”拉斯姆问。
“修理装置在地下室里。”奥斯卡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了门口。
“想想办法。”一个小贩说。
“很抱歉,他只是个神父,而我只是个司铎。”拉斯姆没好气地回答,“如果是一百多年前就好了,我们可以让常驻女巫来处理这种问题,她们在这类时候是最可靠的。”
“嘿,我说,”石缝里忽然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我刚才好像听说,你们教堂缺一个常驻女巫?我对这个职位很有兴趣。”
“外面的姑娘,我是神父奥斯卡·多米尼克,你怎么称呼。”
“我叫莎弗·莉莉。”透过石缝,神父看到了一个拖着拉杆箱的黑瘦光头小孩,“我一周工作五天,周末的弥撒算加班。每年要有不少于十天的带薪假,如果你们能同意以上条件的话,我们再谈具体薪资问题。”
奥斯卡跟司铎对视了一样,外面那个干瘪小孩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罗斯女巫。
“那个……小姐,你能不能先把我们弄出去。我是说,如果不麻烦的话,一个火球术就行。”
“火球术?没问题。”莉莉把大号旅行拉杆箱留在身后,平举双臂,摆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施法姿势,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透过石缝往外张望,在大号拉杆箱的衬托下,女孩在夕阳中的身影显得更加瘦小。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废墟内外鸦雀无声。
就这样过了大约十秒钟,女孩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之后,尴尬的气氛开始在她周围蔓延,傻子都能看出来,什么事也没发生。莉莉翻了翻白眼,放弃似地耸耸肩:“好吧,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叫我莉莉,不,没事。我只是觉得……”女孩一面说一面弯腰打开拉杆箱,“我觉得我应该换一个解决方案。”
话音未落,奥斯卡就看到女孩从那个最多不过26寸的拉杆箱中拿出了一支不死鸟重型霰爆枪。一瞬间他与司铎的嘴几乎张成了O的形状。
“关门,通静力!”随着神父的惊叫,两个人几乎只用了两秒钟就完成了静力布置,就在最后防御灯亮起的同时,门外传来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静力室稍微晃动了几下,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陷入沉默中。
“你怎么看?”拉斯姆问。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女巫座位了。”多米尼克叹了口气。
“你认真的,你要雇佣她?”
“教堂需要重建,想想一个常驻女巫会为我们引来多少信徒吧?”
“老兄,说真的。”拉斯姆摊开他仅有的一只手,“你不知道自己会惹上多大的麻烦。”
静力室的门重新打开,肩抗霰爆枪的女巫沐浴在黄昏的金光里:“那么,你们谁是神父。”
“神父?这里没有神父。”奥斯卡·多米尼克迎上女孩的双眼,“综合分析了现在的情况,我觉得我可以升格自己为多米尼克主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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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争的头十年里,军阀们烧光了星球上所有的原始雨林。但是倔强的当地植物很快就用实际行动告诉人类,它们根本不打算屈服。只要赚到三四个月的停火期,它们都会疯狂生长,战火摧毁了它们上百次,而它们每一次的反扑都比上一次更加迅速猛烈,这犹如魔鬼的顽强生命力,最终造就了如今的雨林噩梦。
维克多与克莱尔在雨林种跋涉了十分钟,感觉就像是走过了半个星球。从这里已经完全望不到大草地了,尽管他们身上还挂着荆草的草籽。
“这片森林到底有多大?”收债人问,在这里每开辟出一步都像是受刑一样,“我怀疑我们走得还没它扩张的速度快。”
“一百公顷……多一点。”克莱尔有气无力地回答,保持直立对他而言已经过于困难了,学者每走五分钟都要找一棵树靠上一会儿,“这片雨林位于大湖与辐射区中间,它是不会扩张的……还好不会。你看到雪莱夫人说的东西了没有。”
“除非你那夫人描述的是直径半米的树叶还有冰箱一样粗的树根,否则,我什么都没看到。”
“雪莱夫人说的是……贝希摩斯运兵车,一共三辆贝希摩斯运兵车,还有沙皇坦克,一共两辆。他们是打算去推平一整座山吗?”
半个小时前,也就是天刚擦黑的时候,克莱尔收到了雪莱夫人给出的坐标,根据克莱尔的导航信息,那里应该是“一片低矮稀疏的灌木丛”。
“看来在你的导航供应商来不及更新的这段日子里,灌木丛可没少吃……”[注:这里并不是说雨林里有食肉植物,维克多在开玩笑。]
没等克莱尔回答,收债人忽然收住脚步做了一个蹲下的手势。不远处的沟渠中躺着一辆运兵车,足有四层楼那么高。运兵车后方的雨林被强行压出了一条路,而它的前方则密布着弹坑,约莫三十多具尸体到伏在弹坑之中。
“这是当地的游击队,他们被攻击了。”克莱尔小声说。
“我可不认为游击队有能力掀翻一辆贝希摩斯运兵车。”收债人说完,轻手轻脚向前摸索而去。
绕过一片林木,他看到了另外几辆车,都七歪八扭地停在前方的泥潭附近,其中有一辆已经沉下去了一半。收债人看到了更多的游击队员尸体,其中还零星地散布着几台动力甲,看上去是翻车时候被甩到外面的。维克多认不出动力甲的型号,但那明显远超当地人的科技水平。
之后收债人看到了更多让他疑惑的东西,运兵车的门是从里面被暴力破开的,好几名身穿陶瓷盔甲的战士倒在门边,他们手上拿着小口径实弹枪,而更强力的高斯武器却被好好地放在枪架。
接着收债人又看到了两名气绝的雇佣兵,两人的动力甲都处于立正姿势,如果不是里面的死人,完全看不出战斗过的痕迹。
车厢里所有的灯都暗着,空气交换器也停止了运转。维克多来到驾驶室门口,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门打开,门禁指示黯淡无光,就像是能源没有接通一样。
当收债人走出车厢时,克莱尔正站在门外等他。“太不正常了,”维克多说,“你能想象一条龙鲸被一只耗子重创吗?”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追上去,看看还有没有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