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的情况糟透了,几乎每隔十几米就会撞上一个拐弯。这种曲折的环境逼着维克多只能反复地短距离迁越,感觉自己像是在一场短跑竞赛中飞速迈着蚁步。他没有回头看,他知道身后什么也看不到。那群法警是完全溶解在透明里的,根本没有抵挡躲避的余地。
不管那些东西是什么,它们一定就在他身后,越来越近。芒刺在背的危机感让维克多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就像是沉船中的遇难者,在甲板上徒劳地逃离必然到来的死亡。
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在一次转弯时,收债人发现自己的一只手没有了,现在那个地方只有一个伤口,潺潺而出的血液一流出身体就消散于无形。奇怪的是,维克多一点都没有感觉疼痛,他只是感觉到“无”,彻底的“无”,如果非要解释的话,那是一种足以把人逼疯的缺失与空洞。
惊惶之下,维克多几乎没有犹豫就发动了“快子时间”。这是一个致命的错误,时间流只延迟了不到百分之一,造成的负担却把收债人瞬间压垮了。维克多仿佛被抽干了全部的力量,身子一歪跌入干涸的地下河道内。他本能地伸出上手挡在脸前,两条手臂却在一秒钟内分解殆尽,连一点碎屑都没落下。
“我知道这是什么了!”收债人脑海中闪过最后一个念头,然后他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分割线)
直线距离五千米外,阿群露出满意的笑容,此刻他身处的地方也许是过去隧道网的一个中转大厅。如今,这里已经看不出地下河的痕迹,墙面被砖石砌得平平整整。站在大厅中央还能听到四面八方传来的涓涓水声。
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终于到达这里了。阿群环视四周,即使城府如他也难以抑制内心的狂喜。
“吾名为群……”阿群阴笑着喃喃自语,然后他忽然提高了声调,仿佛是舞台上的演员般朗声道,“因为,我们无穷无尽!”
“说真的,你在跟谁说话?”忽然冒出的诘问让考古学家心头一紧,他本能地缩起身体再次转头四顾,没有人,他看到的只有砖石与青苔。这时他才意识到,之前那个声音并不是源自大厅内,而是沿着复杂的河网传过来的。
“跟你没关系。”阿群有些恼羞成怒,他认真思考要不要找出那个人来分解掉,但是顾及到这里七拐八绕的水网结构,他只能放弃这个打算,“别惹我,我这两天分解的人已经不少了。”
“那么‘虎豹骑连’是你杀光的吗?”
“啊,飞船上那群人,他们挡了我的路。”
“那咱们可得谈一谈了,那群小伙子们跟我关系都不错。”
“吞噬军团?你是吞噬军团的人?”阿群嘴角弯出一个残忍的弧度,“恕我直言,你们也不是那么强大,你们将军的近卫连,只花费了我140秒。”
“而我除掉你只需要10秒。”
“哈,尽管夸口好了,但我还另有急事要做,已经没时间跟你们捉迷藏了,铅……有东西在呼唤我。”
“你干嘛欲言又止,我知道你说的是铅印,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像条蠢狗似的满地刨坑,只为找几根烂骨头,我这里也有点事要急着做,但我保证做完后我一定来找你。小子,你是我的了。”
(分割线)
“这颗星球被混战淹没,到处都是短兵相拼,腹背皆敌的蠢货,但是,我保证,你是我的了。”周汉表情没有变,然而莉莉发现,这男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去那最后的几个字。
隧道深处没有再回答,现在又只剩下女巫和小男孩。之前一路上莉莉都试着给周汉一点力所能及的照顾,可惜后者并不领情,事实上,他显然对女孩的关心非常不耐烦。
“那个人是谁?他真的只用了140秒就除光了吞噬将军的亲卫连?”莉莉问。
“其实是137秒,他多算了3秒。”周汉回答。然后也不搭理女孩的追问,自顾自迈开腿继续前进。
莉莉对于这样无礼的冷落当然很不满意,但是那小不点的外形还是让女巫没法认真看待这种无视。
“他是怎么做的?”莉莉问。
“大部分监控都被破坏了,我只看到几个士兵像是灰烬一样消散,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哦,对了,还有一段录音。”周汉抬起手臂打开微型终端,里面传来汤中尉的喘息声:“把……这段话……送给……将军,他……他……全身……都是纳米机器人……”
(分割线)
“怎么样?”拉斯姆问。
“没办法。”神父回答,“打不开门。”
“真棒!”司铎有气无力地撇撇嘴,“我们逃过教堂崩塌,却要困死在避难所里。”
“别急,静力室的门会自动修复的,好吗?”因为恼火,奥斯卡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向先祖祈祷?”司铎面带嘲讽。
“做为神父我衷心劝你别那么干,先祖们要是知道没能把你弄死,他们会继续加把劲的。”
静力室内挤着十多个人,每个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法官的重力戏法卡住了门锁,这还不是最遭的问题,换气设备估计要到明天早上才能自我修复,在那之前,大家都得忍受避难所里混浊的空气。
神父放弃了门锁,挤过人群来到拉斯姆身边:“电台怎么样?”
“好极了,我刚通过福音频道交了个女高中生笔友,暑假时候她跟她妹妹会越过太阳系来看我。”
“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当然什么都没听到!安静得就像我奶奶的坟墓!”
“我来看看,”奥斯卡说着摆弄了一阵,电台里忽然开始发出杂音。“来向你奶奶问声好。”他对瞠目结舌的司铎说。
“嗨,有人在吗?”扩音器中传出微弱的人声。
“彼得森先生,这里是锡安山大教……算了,别管什么教堂了,这里是奥斯卡·多米尼克神父。”奥斯卡沮丧地甩甩脑袋,“彼得森先生,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我自己也被困住了,所以对你的援救可能要推迟三四天……”
“没问题,我这里补给足够。神父,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你声音不太好。”
“别担心……我们在避难所里。”
“神父,你听我说,我正在通过地下室的文献绘制隧道地图,我估计我很快就会脱困,其实,已经有人进来了,她还带着补给。我这儿现在是两个人……哦,天哪!现在变三个人了,等等,其实是四个人!我是说,歌利亚在上啊!他怎么了?还活着吗?他身体的其它部部分哪儿去了?我从没见过有人伤得这么重过!”
通话忽然就中断了,连绵不绝的白噪音像是在嘲笑围拢过来的众人。奥斯卡又调试了一下电台,但是没有什么效果。“我跟你说过了,试试非加密频道。”司铎皱着眉头说。
“试过了,试过好几次了,非加密频道只能收到一条信息,从早播到晚。呼叫也没回应。”
“那你再打开试试。”
面对拉斯姆的执拗,神父终于妥协了,他把接收信道调入非加密波段,很快扬声器中就出现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男声。
“这里是门氏法务部第四外勤队,这是最后的讯息,如果有谁能够听到,请把这个消息送达最近的门氏托拉斯直属企业……”
“你满意了吧,我说的就是这个。他不停在说这些。”神父靠回了椅子上,疲惫地抚摸面孔。
“这是什么?他说门氏什么斯?”
“管他呢,一定又是哪支队伍跑到这儿当炮灰了。”
拉斯姆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广播上:“我们被出卖了,霍姆斯安插的内奸向我们发动突然袭击,25名律师全部阵亡,我也快要死了,希望有人能听到我的指控,把我们的发现带回豪尔厄斯那里:霍姆斯的目标不仅仅是新人董事,他与‘金羊毛’公司一直有暗中勾结,他真正想要从这里带走的是……”
一阵白噪音覆盖过了广播,司铎只在“沙沙”声中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词“小心……铅印……最后的天使……E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