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明和秋离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只见到老段,并没有看见王家祥。
他向老段问起王家祥人去哪儿了,老段见耀明进来,放下手中文件,说道:“小王在里面帮我接待一个重要的客人。”才说完,他又认真研究起来手头文件。
耀明听到里屋传来的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响,便知道其中原委。定是王家祥又手痒了,在里面打麻将呢。
老段似乎知道耀明的想法,赶紧解释道:“小王本来是不肯打的,三缺一,刚好我手头还上有些事情,就请他帮忙招待招待。”说着,他又给耀明递来一杯上好茶水。
耀明才接过,又连忙说:“谢谢。”怕老段误会,赶紧解释:“他是老大,我听他的,您不用跟我解释。”
秋离怕耀明无聊,问他喜欢看哪种书,隔壁老林办公室里很多,可以帮他找。耀明却说:“随便,看哪种都可以。”发现旁边座椅上有份报纸,他随手就拿起来看。
见耀明看的出神,老段悄悄问秋离,“听说这小伙子学习很好,是吧?”秋离点头,老段又问道:“那你问他英文怎么样?如果有兴趣可以来我们公司,我们这里最近就缺懂英文的,前一阵子和老外谈生意,我可吃了不少不懂英文的亏。”
才听完,秋离很疑惑的看着老段:“您这不是还有林老师吗?他英语可是好的很的,哪里还用的上耀明?”见老段轻拍额头,秋离又问道:“我可听说林老师以前在老家可是教英语的呀!”
知也不是外人,老段这才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就林致中这人也能指望的上?他只要坐上麻将桌,不打个七天七夜他会下来?最近他哪里还过问过公司里的事情?”越说越气,老段将文件一扔又接着说道:“上次我们公司和新的客户谈崩就是因为这个家伙,人家说像林致中这个只知道胡吹海吹的家伙不可信。”
通过老段的口述,和秋离自己的接触,她也渐渐了解了林致中这个人。林致中这个人有一点好,大方不做作,凡事都想得开,看得开。正是因为这一点,老段敢才压上全部身家和他合伙开公司。
前两年公司刚刚创立时,一无所有的林致中也曾豪情万丈,他为了向那些曾瞧不上他的人证明自己,整整一年,他都吃喝拉撒睡在公司里。
后来,公司在他和老段艰苦卓绝的带领下蓬勃发展。没出两年,秋意公司便以巨无霸的身份占领市场,一时之间,林致中和老段风头无俩。
时间来到1990年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加快,越来越多的外资企业在沿海大陆开厂设部。短短几年间,中国已然有了成为世界工厂的趋势。
随着外商贸易往来的增多,林致中也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各行人。刚开始,老段也是鼎力支持的,他说要想前进一步就必须和外商打成一片,这样外商也就把他们当成了朋友,这样业务什么的也就好展开,好谈了许多。
可他不知道的是,人一旦过惯了这种酒色喧天的日子,也就沉溺于此,哪里还会记得这只是工作呢?
这次接待这群来自台湾的客户还是在老段的再三要求下,林致中这才勉强答应,匆匆从香港赶回。
对于林致中近来的变化,老段还是很了解的,怕他说话没轻重,老段这才再三要求王家祥陪客。王家祥知自己是来求老段的,也不好拒绝,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在进里屋的时候老段偷偷塞了一万块钱放在王家祥口袋里。王家祥本想还给他,可见老段不断示意他收下,王家祥这才发觉出这群客户对他们秋意公司的重要,要是谈不下来这桩业务,老段用不了多久就要停工发不出工资来了。
为了让两个大客户高兴,这天,王家祥能碰不碰,能胡的也不胡,还不断地喂牌给下桩的桂老板。
桂老板开始没察觉,打了小十几圈后便看出端倪:“小王啊,你这牌明明可以胡的,怎么自己不胡,让给我胡?”
“哪里哪里……这牌我胡不了,胡不了……”王家祥努力的解释着:“我还没清牌呢,哪里能胡啊?”未等桂老板看清楚,他就将牌推倒了。
桂老板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用意,他假意生气:“这样打就没意思了,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的是实在,你要能打就认真些,那样才有意思。”见同伴宋老板在笑,他又说道:“不是吗?唉,小王,你今天要是能赢我和老宋,改天我们请你单独吃饭,你看怎么样啊?”对于一个精明的商人而言,桂老板哪里会不知道王家祥的用意?
“哪里哪里,桂总和宋总误会了。”林致中赶紧解释道:“他刚学,不知能不能胡,万一炸胡那不就丢人丢大了吗?”他对王家祥使了个眼色,又问道:“家祥,你说是不是?”才刚认识,但林致中喊的比认识几十年还亲,他知道今天有王家祥这单生意算是成了。
王家祥借势下坡,连忙说:“是是是……我才刚学,才刚学,哪里会打?”得出桂老板的脾气,这次他没有客气,顺手一抓,七星自摸。
秋离从外面端来水果点心进来,见王家祥胡出七星自摸,连忙跑过去看,一个劲说:“家祥哥真厉害,这牌都被你胡到了!”
王家祥听的有点不好意思,收过众人钱后又问起耀明是否回来。听到耀明正在外面,又调侃道:“小姑娘,你还是出去找耀明玩吧,别在这招待我们了,下次耀明和我也许就不来了,你今儿有空可要多看几眼啊,免得想的慌。”众人听了,无不大笑,纷纷拿秋离开玩笑。
秋离听的不好意思,拍了拍王家祥的头袋:“说什么啊?谁喜欢他啊?我才不喜欢……”越掩饰就越慌张,秋离半天也说不出一个“他,”或者“吴耀明。”
“呐,那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将牌打出去,王家祥又说道:“等会儿我就告诉耀明,你不喜欢他,到时候你可别哭。”看出秋离很生气的样子,王家祥钱没有往下说。
众人有了兴致,你一言他一语的不停问起,王家祥边打着牌,边添油加醋的将前因后果全都说起,害的秋离脸颊绯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听见王家祥不停说起耀明,一旁的林致中却有了兴致,问道:“耀明?吴耀明吗?那可是我的得意学生啊,他在哪呢?”秋离说在外面,林致中要秋离喊他进来,说好久没见耀明了,怪想他的。
当耀明从门外进来,微笑的对他喊道:“林老师,好久不见……”这时,他才确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是他的学生吴耀明。
旁边的宋总见到这个翩翩起舞的少年,也忍不住说道:“是长的一表人才的,要是生在我们那里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王家祥听的有些不乐意了,嚷道:“唉,宋总,您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生在你们那就会有大出息,我们这就不可以啊?”
宋总觉得有些不妥,忙赔笑道:“对对对……看我这话说的,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小伙子我看好你喔。”说着,他便摸起麻将。
等众人喊该到桂总摸牌的时候,他还在看着耀明,众人问他是否认识。桂总摇头,又过许久,他又说道:“认识。”想过一阵后,又摇头说道:“又好像不认识。”
众人被他说的云里雾里,耀明也迷糊:“您认识我?不可能吧?我可不认识您。”耀明的笑容很勉强,至少他现在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桂老板是否是心存好意的。
桂老板想了很久,又似乎想起些什么,说道:“他真的很像我姑父年轻的时候,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孪生兄弟一般。”想到自己这个比喻不妥,他又问道:“他忙赔礼道歉:“哦,对不起小伙子,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我那姑父比你大很多,论辈你该是他孙子辈才是。”
耀明的微笑很有亲和力,桂老板似乎已经确定了什么,他问道:“小伙子,你认不认识锦江金沙村一个叫吴跃叔的人?”越看越像,桂老板就等着眼前的这个男孩给自己肯定的答案。
耀明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眼泪不自觉打转:“认识,尽管我没见过,但奶奶已经给我提过无数遍他的光辉事迹。”
桂老板突然颤抖着,说道:“你奶奶是不是也姓桂?叫桂永红,乳名小红?”见耀明点头,他欣喜若狂的问道:“那她老人家还在吗?身体好不好?我爹临死前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再见到她老人家。”当桂老板说出二人身世后,耀明便和桂老板紧紧拥抱在一起。
“怎么?就不打了?”见桂老板离开,老段径直坐下:“来来来,接着再打,反正大家也没事做。”怕大家冷落了宋总,老段又亲自上来招呼着这位尊贵的客人。
王家祥和林致中见状,又都客气的说:“宋总咱打咱俩的,桂总和耀明两家人这些年未见,聊聊家常挺好,挺好。”说完,众人就开始洗牌。
宋总对老桂家的陈年旧事也不感兴趣,见众人对自己敬爱有加,他也很高兴,笑道:“好,还从未和段总交过手,我今天倒要看看段总除了会挣钱,他那打牌的技术是否跟他挣钱的本事一样。”
说完了一些不痛快的事,桂老板又问起耀明最近在干什么,耀明如实回答:“我才出来,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家祥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耀明头低着,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哀伤。
桂老板的看出耀明的担忧,他轻拍着耀明的肩膀说道:“如果没有好的去处,去我那,我们公司最近刚刚在湖里拿下一块很大的地,急需人才,你跟叔,叔不会让你吃亏的。”他的语气很诚恳,任谁都看得出他是真心诚意想要耀明到他那里的。
“不,不了,谢谢您,我大哥在我没出来的时候就把我交给了家祥哥,家祥哥也答应了我哥,说有他王家祥吃的一口饭,就有我吴耀明吃的。现在如果我抛弃他,离他而去,那算什么事啊!”
尽管知道桂老板的好意,耀明也很感激,可他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认为是王家祥带自己出来的,也就是说王家祥是他的成年监护人,既然哥哥要自己听王家祥的,那现在自己怎么可以突然跟王家祥说:“哥,我现在跟到了大老板,今后咱们就各走各的路吧!”拜托,耀明自认为不是这样的人。
“好吧,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跟着小王也不错,他人大方。”桂老板原本也是想要帮助耀明的,可听耀明的意思是,自己这是跟定了王家祥――不论王家祥是做什么,耀明会一直追随在他左右。
接近中午时分,老段的老婆彭淑芬从外面忙完,走了进来,说:“老段,也不早了,你这是准备带大家上哪去儿吃饭?”将茶水倒给桂老板后,彭淑芬又问道:“桂总难得来大陆,想上哪儿吃?您点。”
桂老板品过茶后,说道:“哪儿也不去,就在厂里吃,挺好。”征求过宋总的意思,他又说道:“我听说你们厂里请的厨师都是从老家招来的,要不彭总你就叫他们帮着做几样家乡特色,刚好,我也有几十年没吃过家乡的饭菜了。”说起美食,桂老板便滔滔不绝,他又回忆起小时候暂住在吴家,姑姑给他烧制家乡菜肴的情形。
“好,那您坐这等着,我这就去,刚好我也有几样拿手的。”彭淑芬没想法像桂老板这么大的老板还这么平易近人,她招呼过众人之后就径直去往厨房里。
这天的业务谈的很成功,吃过午饭后,桂老板便当场和老段签下了合约。在付过初款后,桂老板当众人的面说道:“段总,林总,本来和我们公司签合同我可是从来没有这么早付款的,你们是第一个,至于我今天为什么这么大方?你知道的。”未说完,他便看了看耀明,众人再明白不过了。
送走桂老板和宋总后,老段便拉开王家祥:“呐,这是给你的。”说着,他从抽屉里扔出一踏钱。
王家祥却摆摆手,表示拒绝:“我怎么还好意思要你的钱?刚才赢的那五千块钱给你你不收,硬要我要,现在又给这么多是什么意思?不把我当朋友吗?”王家祥看也没看,又把钱又扔回老段的办公桌上。
老段这才笑着说:“一码归一码,那是你赢的,自然归你。我现在给的是你的工钱,你不收也得收。”没等王家祥反应,老段又把钱塞到他口袋里。
王家祥本想说:“你这样做就太见外了,哪有这么多的工钱的?最多也就三千多一点。”还未等他说完,老段便说:“我们秋意今天能谈成这一大单都是你和耀明的功劳,你要不收,下次桂老板的生意我看咱也甭想再做了!”
“哦,我知道了……好,我收下,多的就算我们家耀明的提成。”王家祥突然“哦”了一声,他这才懂得了桂老板临走时说的话的意思。
回到出租屋里,王家祥说要把多出的钱给耀明,耀明却不肯要,他说:“这是老段给你的,我不能要,何况我家不但欠你的钱,还欠你的情。”
王家祥却摆摆手说:“今后别提这些,咱们都是兄弟,你看今天咱不是足足争了一万五吗?你今后不欠我什么了,你也别再提这样的话,要是那样我就不认你这个弟弟。”见耀明点头,王家祥很开心。
“什么?今天你去了老段那里一趟挣了一万多?”门外高渐飞进来说道:“莫不是吹牛吧?”见床上摆满的钞票,高渐飞这才知道一切不假,又问起这钱怎么来的。
王家祥眉飞色舞说了一番,高渐飞很开心,不住说道:“耀明真的咱们的财神,刚来不久就让咱就挣了这么多钱,看来用不了多久咱就能发大财。”
王家祥看不惯高渐飞那贪婪成性的样子,一个劲的叫骂道:“高渐飞,高矮子,瞧瞧你那贪婪样子?庸俗,俗不可耐,出去可别告诉别人你是我哥们……”二人在那嬉笑对骂着。
而耀明并没有看,哪怕一眼。
他一个人坐在后院,静静地发呆,数着数着,他就忘记数到哪儿了?天上的星星有几颗呢?数也数不清吧?反正他知道无垠的尽头也许她也在数着夜空中最亮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