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金笔在时下是一个奢侈品,价格不菲,顶的上一个月的薪水。
班里的六位话务员齐齐起身,喊道:“为*****圈竭尽全力,中日亲善!”
“好的啦,金笔的事不要声张,免得其它班组嫉妒啦!”转接电话多了,值班长也会几句地道的上海话。
接下来就是一阵笑声,气氛和谐,暖意融融。
可是,刘悦欣的心却沉了下来,这明显有些反常,难道这是稳军之计!等待我继续露出马脚。
接下来,就是早班和夜班交接班,电话的高峰期马上就要来到。
——————
因为昨晚进行了大搜捕,所以今天早晨各种问询打听的电话从各个区域打过来,了解朋友亲戚是不是安好。
一直在忙碌,刘悦欣的心始终是忐忑不安的。
直到九点,电话高峰期过去,她突然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她,她恍然向右边望去,见孙姐正在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因为她面前的交换机已经没有接进来的电话了,可是她还在那里怔怔出神。
她有些讪讪地笑了笑,看到孙姐的目光有些飘忽,她也跟着立即转向左边,看到小红正在挤眉弄眼。
原来她们两个在针对自己彼此正在交流,总机室是不允许说话的,所以话务员通常在清闲的时候彼此用口语眼神甚至手语交流。
平日里,自己也会加入,今天一直想着心事,估计小红拿自己今晚的约会说事了。
狠狠瞅了小红一眼,小红反而笑起来,显然是揭穿对方秘密后的幸灾乐祸。她看得非常清楚,那个近藤富卫对欣欣是动了心的。
恰在这时,内线3号等亮起,号牌跌落,是那个特高课的内线电话!
“喂,您好!请问要哪里?”
“小姐,喂,请接陆军医院7506。”语气冰冷。
暗语!陆军医院的电话不是7506 ,而是4633到4636四个号中的一个,对方连区号都说错了。刘悦欣面色凝重,脑子飞快运转。对了,对方要7506,记录要写陆军医院。
7506这是一个出现频率挺高的一部电话,似乎是租界内一个教会医院,对了,是教会圣心医院。
明白这层意思,她先是看了一眼在办公桌前的值班长,监听室并没有人,于是,她立即按下了7、5、0、6按键,板下了振铃键。
并且及时地的切断服务线,她明白,组织肯定有纪律。
那边三声振铃后,开始通话,十秒钟之后,6号通话号牌复位。
进线3号内线依然亮着,对方没有挂机,显然,与陆军医院的电话必须要打的,教会圣心医院可以无声无息地隐藏在这次通话记录里。
她立即按下4、6、3、3接通了陆军医院!振铃响过,通话时间维持了3分钟,双双挂线。
她开始记录9:05:20,内线3号,呼叫4633,9:09:05通话结束,男子,35左右。
做完这一切,她完全没有昨天的紧张感,反而感到异常兴奋!
一天内,特高课3号、教会圣心医院、新天安教堂、毛峰茶叶店几名字在她脑海里闪烁不停,这就是她的组织,这就是组织内的秘密。
她已经被组织完全信任,他们全都以生死相托,被一个未曾谋面的人信任,这也是一个人的最大荣耀。
她不知道他们是中共地下党还是国民党?是军统还是中统?
但是她知道,他们在与日本侵略者做着不屈的战斗。
昨天,差一点就要将这件事告诉父亲,她还是忍住了。今早出门前的要求他们去租界,母亲或许没有察觉,只能感觉怪怪的,但是父亲肯定明白,因此,她必须在租界为家人准备一处应急的住处。
既然与父母已经约好去看电影,今晚与那两个日本青年的约会就应该推掉,但是怎么跟小红说呢,她看得出,小红最这次约会充满了期待,这该怎么办呢?
——————
铃木一郎还在那里等待,但是等待的那个人迟迟没有出现,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沉住气,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越来越没有底气。中午的太阳,心烦意乱,先前一直处于奔跑中还没觉得怎样,现在一旦停下来,汗水随着面颊留下。
他用手背擦了擦汗,突然,他想起了什么!
他穿了一身黄包车夫的行头,单单忘记了那条毛巾,该死的毛巾,八嘎!
每个黄包车夫将客人拉到目的地的时候,从要习惯性地拿起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两把脸,不管春夏秋冬。毛巾有几个作用,一个是毛巾的本来作用,确实有汗需要擦;另一个是抹布的作用,每次接到一位客人时,都要用毛巾象征性地弹一弹座位,以示干净,尤其是对女乘客尤其重要,这是一种尊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通过擦汗的动作向乘客卖辛苦,让乘客付车钱时心情痛快!
自己怎么连这个道具都忘了!
想到此处,他不再淡定了,把车子一搁,撒腿就往路口跑!
周围的几个日本特务面面相觑,看到队长急匆匆地跑,也纷纷放下自己扮演的行头、摊位一起跟在后面跑。这样周围的居民慌成一团,怎么好好的全跑了,各个纷纷躲回家,这年头谁也不会好奇地赶去看热闹。
铃木一郎一口气跑出这条百十米长的街道,来到刚才那个挽着裤管黑衣人行走的那条路上,天气晴好,这条路笔直,一眼能望出几里地,路上行人不多,可是长长的街道根本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一定是拐进了附近的巷子,铃木一郎继续奔跑,一个路口,两个路口,三个路口,一下跑出几百米,而且路过每个路口都仔细的左右探望一番,那个人的特征太明显了,他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可是那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一般,不见了。
他叉着腰,俯下身子,大口喘着粗气。
突然,他猛然想到了什么!对啊,刚才那个女人呢,那个打着红伞,穿着碎花旗袍的女人。她怎么也不见了,她可是根本走不远!怎么也不见了!难道她的家就在附近么?
“搜!从那边的第一条路口起,挨家挨户地搜,就是刚才过去的那个打伞的女人,还有一个黑衣黑裤,腿脚不灵便的一个男人。”铃木一郎朝不明所以的一帮特务咆哮道!
“哈依!”那帮日本特务如同获得大赦一般,四散而去!
------
下午,铃木一郎垂头丧气地走进程晓峰的办公室,看到程晓峰正在研究密电,便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研究密电只不过是程晓峰的副业。
破译密电,如大海捞针,既需要敏锐的思维,也需要一定的数学天赋,更重要的是心态和灵感。作为上海特高课的最高长官松田裕太当然知道破译密码的门门道道。
原本的一些数学天才,硬按到黑屋子里破译密码,结果收效甚微。有些破译天才往往陷入一套密码的局中不能自拔。
像程晓峰这样的整天无所事事,溜溜达达,什么事都能插插手,帮熊本出出主意,看看现场,找找线索,看似蜻蜓点水,却每每总能切中要害。
他搞密码也是纯粹的兴趣,除了他从骨子里了解中国人固有思维定式,逻辑关系的原因外,更重要的就是他不把密码当做主业,高兴了就去研究研究,不高兴好几天都不碰。
而就是这种态度,大大小小的密码给他破译了好几套,不管是中统的、军统的或者共党的,他都有斩获,几乎赶得上整个密电小队八个人的成果。
因此,程晓峰就是特高课的一个特殊的存在,作为一个中国人,短短四年间,凭着功劳升到了上尉军衔。这也超过大多数日本军人的晋升速度,这还不排除程晓峰将不少功劳推到熊本俊二身上的缘故。
松田裕太对这个中国人非常看重的主要原因,而就是这些功劳,让程晓峰越来越受到特高课高层的信任。
这也是一直知道内情的铃木一郎一直对程晓峰毕恭毕敬的原因。
——————
程晓峰将一个问题思考清楚后,抬起头来,看到铃木一郎的表情,惊讶地问:“怎么?没有抓到?”
“唉,他们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拿回他们安全屋的物品,熊本组长让我来请你过去,听听你的意见。”
“我说么,这个事你没有向熊本组长汇报就擅自行动,出了问题,这下倒好,熊本老师这是发火了。”
“找到那个安全屋的时候,我已经来不及汇报,因为杀手随时可能回来,已经打电话给熊本组长了,组长也给安排了支援,给你打电话,你却去了陆军医院。”
“是啊,去看看汪副组长和木村拓野。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敢回到安全屋,对了,怎么是他们,他们几个人?”
“是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让我再次见到他们,我肯定会认出他们的。”铃木一郎恨恨道。
“好啦,这也是收获,走吧,去会议室吧!”
看着铃木一郎的背影,程晓峰面沉似水,内心再一次掀起波澜。
——————
“报告!”铃木一郎高声喊道。
“进来!”
两人推门而入。
在会议室里,松田裕太、熊本俊二外还有器材组长、电讯组长、行动组长等特高课的一众高层,几个人都在对会议桌上的物品指指点点,谈论着。
看到他二人进来,大家终止了谈话,毕竟作为组长不愿意在下级面前表现出一知半解,特别是对侦破这个专业技能非常高的话题。
桌上的两只皮箱已经打开,一边摆放着一套青色的高级男式西服、领带和礼帽。一套黑色的破烂裤褂,还有一双闪亮的皮鞋。
另一边摆放着一柄红纸伞、一把驳壳枪,一把南部十四式,一柄匕首,两颗手雷,几个弹夹和一些子弹。
中间还有一个木质药箱,打开后分成两层,摆放着整整齐齐的药品和包扎器材,一看就是经过了专业训练的医务人员干的。
两人先向机关长松田裕太鞠躬行礼,又向情报组长熊本俊二微施一礼,然后等候上级命令。
“程副官,这是安全屋里的物品,这套黑衣服和红纸伞非别是从一处街巷的角落里发现的,在这之前,红纸伞在一个碎花旗袍女子的手里,这套破烂的黑色衣物是一个行动迟缓的男子留下的。通过这些,你看出了什么没有。”熊本俊二严肃地说道。
“哈依!”
程晓峰看到这些物品后,心中已经确定,这就是他的安全屋,虽然,他从没去过,安全屋是老何一手创建的,点点滴滴的物品也是老何添置的。
那套西装是为他准备的,因为他从不穿西装,所以穿了西装后的反差更大,更不容易被人认出。至于皮鞋,一看就是新的,不过鞋底有轻微磨损过的痕迹。都知道,新鞋磨脚,难道是老向提前磨了磨脚。还有一种可能,是冯源穿来的,毕竟皮鞋不适合夜间行动。
那个药箱,上层是药品,里面有阿司匹林、磺胺,在瓶瓶罐罐里还有两瓶用于化妆用的颜料和脂粉。
下层的手术器材里有一柄剃须刀和理发剪。
枪械比老何给的情报中少了两支,只有南部十四式和驳壳枪。
想不到,老何费力搞起的这个安全屋,自己还没用,这些东西就送给了特高课。
不过安全屋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目前已经成功转移了日本人的视线,放弃了对话务课的调查,关注从特五组转到了军统的杀手。
等将物品一一看过之后,程晓峰说:“各位长官,卑职没有去安全屋的现场和问询房东。仅从这些物品上看,这就是杀手的安全屋,而且至少是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备下的,这应该是军统上海站的一处安全屋。
看这些子弹共分四种,那么这原本还应有两支枪,可能被杀手带走。这两种口径类似长短不一样的子弹,都是7.62mm口径的,短的是毛瑟C96手枪的,长的是莫辛纳干M1891/30,与昨晚杀手所用枪弹一样,长枪不便携带,估计是被杀手找了个地方存放起来。另外一种粗的手枪弹是柯尔特1911,这是军统特情人员的标配,目前应该在杀手身上。
一个安全屋准备了这些武器,可以执行不同的刺杀任务,而这些药品也是杀手所必备,说明这个杀手是经过了严格的培训。
这套青色西装,质地考究,价格不菲,应该出自有名的裁缝师傅之手,在上海这样的裁缝师傅不少,也不多,只要一一排查就会找得到。
杀手是穿著西服和皮鞋来到安全屋的,在这里换上了便于夜间行动的黑色衣服和轻便鞋子。
这套黑色衣服,汗味浓重,说明是杀手刚换下来的,杀手没有来得及回到安全屋,可是他的衣服从哪里来的?要么临时偷盗的,今天晴好,晒衣服的不少。要么就是同伙接应,这把雨伞就是同伙留下的,而且是个女的。这说明,这两个人还有一处落脚点,应该不在封锁区之内,否则,杀手就会躲进那名女子那里。
杀手黑色衣服破乱不堪,上面有不少泥点,虽然被杀手搓掉了不少,可是还是留有痕迹,膝盖、手肘部位磨破,还有血迹,说明,这个杀手至少爬过500米。在城区是没有必要匍匐前进的,那么只能是在开阔地,周围较为开阔的只有铁路线两旁。如果,昨晚有巡逻车的话,那么,这个就说得通了。
我想,那枝莫辛纳干就藏在距离铁路不远的位置,狼犬应该可以找得到。
杀手是一名意志坚强,有较高的军事素养的军人,身形从衣服和鞋子来看应该在一米七左右,身体健壮。
特情人员做杀手不合适,军统上海站就犯了错误,这种职业军人才是真正的刺杀者。
这应该是军统吸取了教训,从军队了招收神枪手充当杀手,这个安全屋靠近火车北站,估计此刻,杀手和那个女同伙应该乘火车离开了上海。等到下次条件成熟,再杀回来。”
松田裕太向熊本俊二点点头,他认同程晓峰所说的,这些组长谈论的组合起来也就是这些,只是没能像程晓峰这样系统,也没有像程晓峰这样在三五分钟内就能想的这么全面。
“熊本君,你可是有个好学生啊,不错,眼光独到。”松田裕太微笑着说,一脸的赞许。
熊本俊二表情依然严肃,微微点头:“谢谢机关长夸奖!”
松田裕太收回笑容,环视一下屋里的众军官说道:“没有抓住他们,说明我们的思路还停留在以前,今后我们要思考应对新的挑战,这次他们逃脱了,下次可就没那么容易啦!各位,还有什么补充的?”
众军官摇头。
“好的,行动组配合情报组,调查裁缝店、鞋店尤其是租界内的,还有,派狼犬去铁路沿线找武器。”
“哈伊!”众军官起身,躬身行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