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秋寒渐起,周泠然侧靠在椅子上,心事重重,就连下午的照常训练也心不在焉。
“三分之一的概率,恰巧便撞上了。”撇着手指头,周泠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就算遇上肖择城也好啊。可唯独是橙子。”
“唯独是橙子。”他眼神空洞,喃喃道。
其实这个签抽出来的时候周泠然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他没法对一个那么熟的女孩子使出全力。
他没法忘记橙子谈起“别后天河”时亮起的双眸。
所以,即使是亚天神级位的灵器,即使对他实力的提升有莫大帮助,让他能更快给肩上的数千亡魂一个交代,都不过尔尔。
因为有些很粗糙的道理,他从小就明白。
....
“如果认准了是朋友的话,那就会看的跟自己小命一样重要。”光明学院外的一栋阁楼,橙子双手撑着头枕在窗户上听眸中的人说着。从外面看去,她双眸中的青色由璀璨到平淡再到璀璨,仿佛在映衬着眸子后面的人的情绪起伏。
“所以他是放水是认输,你都不要奇怪,你也不要劝,只当是顺水推舟就好。”
“明白先生意思,但他这样的性格,一不留神给人家骗了去,可是会吃大亏的。”橙子吃吃的笑着那眸中的人,如此“忤逆”的行径她早就轻车熟路了。那眸中的人竟也没有发火,只轻轻叹气。
“他小时候就这样,被同村的伙计骗去偷阿婆的瓜,望风的伙计看见阿婆后,丢下他自己跑了,这小子不知道,还傻乎乎的在那偷瓜,被阿婆抓到后拿着扫把追着打了半天,硬是给他抱着两块瓜跑了出来。回到老地方见到那伙计,他也不气不恼,反而把那块皮薄瓤红的瓜递给那伙计,只给自己留了一块又青又涩的。你说他傻不傻,出力的是他挨打的是他,到最后瓜也不会挑......”兴许是觉得自己说多了,眸里的人影打断了自己的话。沉默了稍许,后又说道:“性子这东西改不了,就只好随他去喽。”
橙子听着愣了神,忽然笑问道“先生,你说他那边是不是正在发愁想一个如何放水又不让我发现的主意?”
“大概是吧,反正是什么蹩脚的主意......”
翌日晌午,半决赛。半决赛地点选定在光明学院最大的武馆,馆内坐满了观众,原因正是此时场地中央静坐着闭目养神的人。
肖泽城早早的来到台上,拄着一柄腊玉枪静静的等待着。
在他的潜意识里,可能这本就不是两个地位相等的人要进行一场较量。更像是狮子等着不开眼的小兔子自己撞上来。
陆乘雀何许人也?没听说过。或者说没有必要知道。他只知道整个伊歧大大小小千所学院的同龄人里,找不来第二个肖泽城。
时间慢慢的流逝,等到了比赛开始的时间,入口处才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让我们有请这位来自沪山学院的选手......”随着霆汉激昂的声音响起,模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清瘦男子从阴影走了出来,仍穿着那件标志的淡灰色兜帽上衣,脚步很轻。
他双手空空,两把带鞘的短刀没有背在背上,那个能掏出无数个辅器的腰包也没挂在腰上,全然不是来比试的。
他上台站定后,默默的举起右手。
“我认输。”
祭出这平淡的三个字,便转身沿着原路离场。
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整个武馆先是短暂如静止一样的安静,随之而来的漫天的嘘声。
“这沪山学院的也太不中用了吧!”
“就是,这么好的机会,能不能赢也该试试阿!”
既然来到这个位置,就多多少少该有些傲气,哪里有不战而败的道理,更何况他已经摸到了亚天神灵器的一角。
“这实在是......”霆汉很有些憋屈,本是光明第一天才对战神秘外院高手的比赛,充满了噱头,他早早就准备好了足够热血的解说词,此时比赛出人意料的草草结束,就像让他使劲一拳打在棉花上,确实让人缓不过气。
他对这个懦夫很不爽,十分不爽!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竟然在这种十分关键的比赛中直接选择放弃!这就像...就像他的战斗方式一样高效迅速,就连认输都毫不拖泥带水!不过我多少也能理解这位叫陆乘雀的选手的心情,即使远在沪山学院也多少听过肖泽城的大名!有一个这么强大的对手,任谁都会有些泄气吧!让我们恭喜肖泽城!”
不管是漫天的嘘声还是霆汉刻意讽刺的解说,陆乘雀都没回一下头,走的十分决绝。
观众席上响起了阵稀稀拉拉的响声,逐渐越来越大。对这位从进入光明学院便一直霸榜个人赛头名的天才的实力,所有人都是服的,如今让同为四强的外院高手不战而屈,便更为服气了。
学院里有一些心思活络的学生,喜欢在背后为一些学院里明星人物的比赛开盘下注,但是这些比赛从来不包括肖泽城的,倒不是说他名气不够大,只是因为没有人会把赌注压在他的对手身上。那样根本赚不到钱。
听见宣布的结果后,肖泽城扛起腊玉枪站起身向场外走去,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一直就没瞧得上这个有些神秘的外院学生,如今更甚。只是唯独可惜了这个好天气,晴朗却不闷热,正是适合比试,那柄修长的腊玉枪,又多久没捅过人了。
文萃园,一栋典雅精致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植萃,绕是夏日炎炎,这里却十分阴凉。
陆乘雀推开里门,门内四位沪山的学生,仿佛在这等了他好久,焦虑的看着他。被这阵势吓了一跳,陆乘雀笑道:“你们怎么像是盼着丈夫回家的小娘一样。”
“你为什么会认输?”那日在沪山学院树下站着的男子问道,满是不解,“你并非不是他的对手啊,为什么不把他们引以为傲的天才打趴下,不光给咱沪山增光,也能杀杀那天那个老狐狸的锐气。”
陆乘雀笑问向一旁另外三人,“你们也在好奇这个?”
余下三人点头。
陆乘雀略作思考,道:“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吗?在人家的地盘把人家的天才赢了,驳了人家的面子,后半个月的团队赛难不成会给你使什么绊子。”
“好歹是沉淀了几千年的学院,会有这么小家子气?”有人出声质疑。
“要是个普通天才还好,可好巧不巧这肖泽城,还是那肖老爷子的宝贝孙子。”陆乘雀淡淡说道。
四人这次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
“我们不是圣人,光明学院也不是,不会把别后天河捧着送给你。既然过江鲫想从地头蛇手里抠出个宝贝,那就先老实着,别想着去掰手腕,现在就等后面的团队赛,我们又不是没机会了。”
四人恍然大悟的点头,后又不免倒抽一口气,是何种经历才让这个不足二十岁的男子心思如此缜密。每次看着这个人的身影,都觉得那挺拔的背不知被什么压的稍驼,似是幻觉。
“我去休息一下,下午还是照常训练。”陆乘雀笑道,打了个招呼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们有人知道他的身世吗?”见陆乘雀进了房间里,一人突然问道。
“不知道。”另三人苦笑着摇头。更或者说没人知道。
有时会见到他一个人发呆,目光极目远眺,仿佛在孤独的守望。那神态,像极了从雁群中落下的孤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