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青石桥村,总是很难看到有人家点亮油灯。家家户户总是早早的就睡下了。
乡下,总是得省着点用油灯。毕竟油灯的价格,不算便宜。
与青石桥村不同的是,入夜后的槐刘镇总还有些灯火。镇上的生活,比起乡下总归是要丰富一些。而且,镇上总有些大户人家,不在乎油灯的那点支出。
穆府,便是这样的人家。
入夜后的穆府,虽然谈不上灯火通明,但也算是光影绰绰,将屋内照映着颇为亮堂。
原本这个时辰,穆员外早就回房入睡了。而今日,穆员外却还没有睡下。仍旧在书房,饮着茶,看着书。烛影下的穆员外显得有种说不明的深邃感。
这时,屋外响起敲门声。伴随而起的是穆文达的声音:“父亲,孩儿能进来吗?”
穆员外放下手中的书,缓缓道:“是安常啊,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穆文达推开门,走了进来,欠身行礼道:“时间不早了,不知父亲为何还未歇息。”
穆员外没有就这个问题做出答复,反而问道:“说说吧,这个时间来找为父,所谓何事?”
“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父亲的法眼。”穆文达不着声色的一记马屁哄得穆员外面露喜色。穆文达接着又道:“下午,儿子听说父亲将贴身的玉佩赠与柳宁。儿子有些担心这样做是否会惹得大哥,二哥两房不悦。”
穆员外捊须沉吟片刻,说道:“这次沐儿被劫事件,从始至终你都看在眼里,说说吧,你对柳宁的看法。”
“儿子觉得柳宁的表现极为出色。事件刚刚发生之时,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情况下,柳宁可以通过勘察现场,细致的观察,大胆的判读,从而得出我们都未曾发现的信息,为我们之后寻找贼人指明了准确的方向,从而事半功倍。可以说,这次事件,若没有柳宁对现场的分析,解读。我们很有可能就这样失去沐儿。作为一个父亲,儿子对柳宁很是感激。”
“感激是当然的,穆家从来都是有恩报恩。不过,为父不是想问你,你对柳宁怀有何种感情。而是,让你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如何看待柳宁。”
穆员外对穆文达的其他表现都还算认可,只有这偶尔对于自己的问话跑偏有些意见,也说了不少次,无奈,穆文达总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嗯...儿子觉得柳宁很是聪明。心思也很细腻。可是这和父亲将贴身玉佩交给柳宁有什么关系吗?”
“你没发现你忽略了一个重点吗?柳宁的年纪。今年还没过去,柳宁也就堪堪7岁。一个7岁的孩子就有如此洞察力,如此细腻的心思,这些说明什么?”
“儿子愚钝,还请父亲明示。”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动动脑子,凡事总是冲动,若不是你大哥身子不便,你二哥又沉迷犬马。不然,这府中大小事情交予你,为父还真有些担心。”穆员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穆文达讪讪,不敢反驳。
穆员外又接着说道:“一个7岁的孩子,这般聪慧,又有如此洞察力。自身又很是勤学好进。安常,你告诉为父,这样的孩子,难道不值得为父再他身上投资一番吗?这些年来,为父一直为了穆家能够平稳长久的生存下去,一直寻找着外援。之前虽说都有培养过一些孩子,可是。那些孩子和柳宁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止一筹。若是你们这些子孙后代能有这么一两个成器的,老夫又何必如此所为呢?”
“是,是,都是儿子们不成器,让父亲替我们操碎了心。”
“算了,你们都已经这样了,老夫虽是无奈,但也只有接受。但是,有一点,你须得记住。为父贴身玉佩所表示的具体含义,现在阖府上下只有你我知晓,切莫让第三人知晓。”
“是,父亲,儿子一定守口如瓶。”
“同时,对待柳宁,你不能只是单纯的将其看成天赐的伴读,但也不可表现得太过重视。白日里你的表现就很好,当作子侄辈来对待。既不亲切,亦不疏远。”穆员外很是严肃得吩咐穆文达,穆文达对父亲得吩咐自是无一不从。穆员外又接着说道:“天赐哪里,你须得想想如何引导他。好使他和柳宁之间关系亲切起来。具体如何操作,为父不便过问,但是,安常你需注意天赐这孩子,性子有些叛逆,你若只是以长辈身份去命令他,反倒事倍功半。是以,只能引导,不能强行命令。你可知晓?”
“是,儿子谨记。”
穆员外又吩咐儿子道:“为父白日已遣小厮前去青石桥村,邀柳宁父母过府一叙。待他们来后,安常,你得收起平日里对待下人傲慢得态度。同时,将柳柱家那三亩土地的地契取来。顺道再取来青石桥村附近十亩土地的地契。这些,作为感激柳宁再救回沐儿的事件中谢礼。你亲自交到柳柱夫妻二人手上。柳宁家境摆在哪里,从这方面着手,更容易让柳宁对穆家产生亲近感。这些,你可都记下了?”
“是,儿子都记下了。还请父亲放心,定然不会出错。”
“好了,你退下吧,为父累了。”
“是,儿子告退,父亲还请早点休息。”
“嗯......”
穆员外并不是真的累了才屏退穆文达。只是有些事情,他还需要好好想想。
将贴身玉佩交给柳宁这个行为,穆员外自己难道不知道很是冒险吗。要知道,就这个玉佩的作用很大,单是再钱财上,随时随地的可以从穆府账房,或者穆府旗下任意商铺支取不超过五千两白银。而且不需要报备,随到随取。更别说玉佩再其他方面所隐藏的含义。可以说的是,在某种程度上着玉佩的权利,比起穆府嫡系子孙的权利都要大。
相同的贴身玉佩,穆员外一共只有三块。除了刚刚交给柳宁的那块,其他两块,穆员外都保存的好好的。从未轻易展示于人。
可以说,将这样的玉佩交给柳宁一块,穆员外本身就带有赌博的意味。赌的,一个是柳宁的将来,二个是柳宁的心性。穆员外暂时没有将玉佩的具体作用告诉柳宁也带有在详细观察他的意思。现在的穆员外看待柳宁不在单纯的只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后生那么简单。从这次事件中,穆员外仿佛看到柳宁未来无限的可能性。趁现在,柳宁尚且年幼,尚且身处困顿之中。对他保有善意。让他与穆天赐亲近,与穆府为善。那么或许穆府将来要面对的困境,柳宁可以帮衬着度过去。所以说,如果之前穆员外对投资柳宁的未来这件事只是颇为看重,那么现在,可以算是重点跟进了。
当然了,穆员外此举虽然算是一场赌博,但是呢,经过这些日子对柳宁的观察,对于柳宁的为人,多少穆员外还是有些了解,不然,以穆员外谨慎的性子,又怎会将如此重要之物交予柳宁呢。
其实若是又可能的话,穆员外并不想依靠外援。外人与穆府在亲近,毕竟终究只是外人。可是,对于府内的样况,若不依靠外人。将来待自己百年后,又怎么能顺利的度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命运呢。长子,几年前患上重病,至今只能每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将来若是托付于他,自己也能放心离世。可是,现在那副模样,只怕自己还未离世,他却撒手人寰。次子,提起来就来气,每日正事不做。斗鸡走马倒是一套一套的,对于穆府上下事,毫不关心。穆沐失踪事件,长短也有三天,却根本没见他这个当叔叔的出现过。三子,虽然年少时也是纨绔,但所幸,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只是,资质有限。平稳守成或许可行,但若是要面对什么大风大浪,还是欠缺不少。孙子辈中。除了早夭的长孙外,也就穆天赐一人可堪重任。只是,这个性子,还需要好好改改,磨练磨练。
后代子孙这些模样,穆员外又怎么能不为穆府将来多做计划呢。所以,引入外援,虽是无奈,却不可不为啊。
书桌是烛光闪烁着,穆员外手上的书,翻在这一页已有半个多时辰了。在他的心里,多少也有了些定计。只是,现在的柳宁和穆天赐都还算年幼,暂时都不宜实施。需得再过上几年。
穆员外长叹一口气,合上书,起身,背手,出了书房,休息去了。
只是,这原本抖擞的背影,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偻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