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石室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冰冷气息,身处于其中的纪庚辰也渐渐被这寒气刺激得清醒过来。
这里没有一丝阳光线能够照射进来,而相较于温暖的火光,此地却选择了用能够发出光亮的玉石来将室内照亮。
当唯一的光源也是来自于这些冰冷的石头时,此地就似乎变得更为凄冷。
纪庚辰试着动了动身子,他现在很痛,全身都很痛。虽然挪动身子会使疼痛加剧,但纪庚辰此时却非常想不住地乱动,他想试试自己的四肢是否已经被接好。
这是他自晕倒后的第一次醒来,但他却表现出对这里有半分的好奇。单是论此处的发光玉石,就足以让人无比垂涎,可他却像是对这些东西已经习以为常。
纪庚辰侧过头看着那道忙碌的背影,感叹道:“我已经有很久没到这里来过了。”
那人转过身来,淡漠地瞧着躺在石床上几乎动弹不得的纪庚辰。
“慎伢。”纪庚辰笑道:“这次你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慎伢道:“我总是会救你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他注视着纪庚辰道:“因为你从没有过长进,你还无法照顾好你自己。”
纪庚辰道:“这件事本不是我的错,时节那个家伙……”
“他出卖了你。”慎伢道,“这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小事?”纪庚辰闻言,忍不住冷笑道:“如果不是他出卖我,我又怎会变得这样惨?”
慎伢走到他的身边,将捆绑在他身上的药轻轻取下。
慎伢道:“你已经预感到时节的神色有异,在那一瞬间你原本可以制住他,可是你犹豫了。”
纪庚辰张了张嘴,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慎伢道:“你犹豫,因为你想相信他。因为你想信任他,所以才被他带去见了计青。”
纪庚辰身上的药物已有许多都渗入了他的伤口中,慎伢将药取走时,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现在我起码已经知道他并不值得信任了。”纪庚辰龇牙咧嘴地哼哼着,新换的药不仅冰凉而且弄得他伤口火辣辣的痛。
“真的吗?”慎伢抬眼看他。
这本是个疑问句,可在慎伢口中却并不像是发问,而像是一句定论。
他似乎在说:“你根本不会长记性。”
纪庚辰也听出了慎伢话里有话,但他却被药惹得眉头紧皱,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怎么会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人击中腹部?”慎伢的手还未停下,“难道你护体的元气也学会了偷懒吗?”
“我……”纪庚辰蓦地喊出了声,这药竟比时节之前给他的那种修复经脉的灵药还要疼上数倍,他紧咬着牙道:“你现在来教育我未免有些太晚了。”
慎伢道:“所以我原本不该放你走的。”
纪庚辰惊道:“你说什么?”
慎伢看着他,冷冷道:“你没有资格离开这里。”
纪庚辰想要挣扎着爬起来照着慎伢的脸打上一拳,但他却太过虚弱也太过疼痛,他了解慎伢,自他见到慎伢的第一面起,这个神秘的家伙就想控制他。
但对于慎伢为何要控制自己,以及慎伢究竟想要做什么,纪庚辰反而一点头绪也没有。
齐礼与慎伢有仇,因为齐礼封印了慎伢的肉身。
可慎伢却从不在意他的肉身,自从肉身被封印后他从未去找过齐礼的麻烦,就连封印肉身这件事,也是齐礼主动去搜寻的慎伢。
齐礼一生降妖无数,可冲凡人出手这件事,他是万不会做的。
纪庚辰对他们之间的这段往事一直非常在意,因为慎伢的气息无疑是凡人,但这世上怎会有活了如此之久的凡人?
难道当年齐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下手封印了慎伢的肉身吗?
纪庚辰道:“你一直在我身上下功夫,就是因为齐礼封印了你的肉身?”
慎伢看着他,淡淡道:“这件事我从未放在心上。”
纪庚辰道:“那你为何……”
“因为齐礼将你教得越来越像他自己。”慎伢忽然停下了手,他认真道:“在这一点上,他错了。”
纪庚辰冷哼一声不再理慎伢,在他心中很多人都没有对齐礼说三道四的权力,慎伢的修为固然很强,但论起在他心中的地位,慎伢却远不及齐礼来得重要。
“你可以选择成为齐礼。”慎伢看着他道:“但你必须同时也清楚,齐礼并不是能够拯救天下苍生的那个人。想要拯救苍生,仅凭一柄剑是不够的。齐礼这辈子,也只不过是一块证道之路的基石,而你才是那个要踩着他,实现大道的人。”
慎伢正色道:“如果你不肯正视这个结果……”
他忽然又顿住。
纪庚辰与慎伢相处时间也不短,他很少会见到慎伢会像这样忽然语塞。
他忍不住道:“会怎样?”
慎伢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
慎伢并没有将话继续下去,他之所以会忽然顿住,是因为他不想继续说。
就在两人谈话间,慎伢已将纪庚辰身上的药换好了,他起身道:“这一次如果你不能达到我的要求,我绝不会再放你出去。”
纪庚辰冷笑道:“只要你肯将我治好,到时就会知道有些大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了。”
慎伢看了看他,笑道:“你当然可以自己设法出去,只要你有那个胆量。”
他说完,就已推开石室的一侧墙壁,静静地走了出去。
这间石室不仅没有窗户,也没有门。这样完全封闭的密室,让身处其中的人难免会感到十分压抑。
但好在纪庚辰已是这里的常客,他早就习惯了这里,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压抑。
他已记不清自己来过这里多少次,他也记不清慎伢究竟救过自己多少次。
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险些就要死掉。
而后的每一次来这里,他差不多都是处于相同的境地。
这使得纪庚辰渐渐认为这世间如果真的有阴曹地府,那么这令人胆寒的阴司差不多也该是这副模样。
濒死的感觉并不好,但濒死时被慎伢所救的感觉也不好。
原本这样悉心照料他的人应当是他的师父齐礼,可他却知道,齐礼永远都不会做到这一步。
他们师徒永远是聚少离多。
“如果我真的成为了齐礼,那么我的徒弟大概会很惨吧?”纪庚辰在心底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