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奇并不是个严肃的人。
他做事虽然从不出差错,但也从未认真过。
在他的眼中,世间所有的事都像是玩笑,他从不会认真对待任何事,也从不会在乎任何事。
就算是纪庚辰将他骗到藏库的那天,他也只是在这间牢房中大笑着喊:“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地方!”
他连自己都不在乎。
但眼下他却变了,这个从未严肃过的武小奇竟然会忽然变得如此认真。
可他认真提及的这件事,却像个真正的笑话。
纪庚辰道:“神仙并不存在,这是个铁定的事实。”
武小奇道:“不周山上既然能降下神兽,那世间为什么不能有神明?”
纪庚辰纳闷道:“果然慎伢也知道了凤凰。”
武小奇笑道:“慎伢所知道的事远比你想象中的要多。”
纪庚辰道:“可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
武小奇道:“因为你眼下在做的药,无疑会让神仙重现世间。”
纪庚辰道:“慎伢果然知道不少事。”
武小奇笑道:“所以你如果想炼出长生药,就一定会时常回来。你虽然嘴上说着不需要慎伢,但你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能帮你炼出药的人不是时节,而是慎伢。”
纪庚辰猛地起身,道:“我说过我不会再回来。”
武小奇道:“妖魔都已猜到神仙已经消失,如果天道无人维护,凡人就会沦为鱼肉任妖魔宰割。”
纪庚辰冷冷道:“天道是世间运作的规律,如果凡人真的被妖魔吞食,那就说明凡人的命运本就如此!”
武小奇大笑道:“你真的相信这套说辞?”
纪庚辰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武小奇的声音渐渐传来:“纪庚辰,齐礼与慎伢你只能选一个,恩师与凡间你也只能保全一个!”
这些话如同恶咒一般萦绕在纪庚辰耳畔。
他沉默着走回了之前的房间。
慎伢正坐在那里等着他。
纪庚辰咬着牙问道:“这些话是你教他说的?”
慎伢淡淡道:“你知道我从不做这种事。”
他看了纪庚辰一眼,指着身边的椅子道:“坐。”
纪庚辰恼火地坐了过去。
慎伢满意地笑了起来,虽然纪庚辰已经离开他很久,但他的命令还是同样有效。
他曾很专心地训练过纪庚辰,虽然齐礼又将纪庚辰教得不太听话,但有些东西已经印刻在了纪庚辰的骨子里。
这些微妙的小事,足够使纪庚辰再渐渐回到他的掌控中。
慎伢看着纪庚辰的样子,微笑道:“你觉得一旦自己有求于我,我就会要你帮我解开齐礼的封印?”
纪庚辰闷声道:“你就是只剩下魂魄,这世间也没人能是你的对手,但魂魄总归没有肉身方便。”
慎伢道:“所以你就认为我一定会让你用齐礼的封印作为交换?”
纪庚辰道:“你不一定会这样做,但也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慎伢道:“一旦得到了肉体我就会找齐礼算账,这样武小奇的话就会成真。”
纪庚辰道:“是的。”
慎伢笑道:“这只是武小奇的猜想,而不是我的想法。”
纪庚辰道:“无论你想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再求你做任何事。”
慎伢微笑道:“好。”
慎伢一向是个做事利落的人,他一旦说了“好”字,就一定不会再纠缠纪庚辰。
这本是纪庚辰一直想要的,可这句话却来得不是时候。
其实不止是炼丹,还有很多事慎伢都可以帮他。
或者说慎伢可以教他。
这些事无疑都与凡人的运势息息相关。
他确实有求于慎伢,也确实害怕自己向慎伢求助。
慎伢掌控人心的手段非常可怕。
纪庚辰曾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变得不像自己,那段时间他竟全然忘记了齐礼的教导,也忘记了身为人应有的德行,他简直像个无恶不作的妖魔。
他又想起了水鬼,想起了在北墟中那个被炼做了水鬼的道士。
那个道士的出现提醒了他:噩梦犹有惊醒时,但恶行却会伴随着他的一生!
而他残忍地杀害同门,原因只是慎伢说那道士的骨头若是研磨成粉,就可使法阵的效力大增。
仅仅是因为慎伢想要刘道长的骨头,纪庚辰就找到机会杀死了他!
杀人取骨,锉骨扬灰。
他每每想起自己做的事,都觉得胆寒。
但慎伢的命令却一直带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即便是现在,纪庚辰也没把握能够抵抗这股力量。
他不能抗拒慎伢的命令,就不敢多与慎伢接触。
慎伢忽然道:“你觉得时节这孩子怎样?”
纪庚辰颤声道:“你又要对他下手?”
慎伢笑道:“齐礼有你这么个好徒弟,我想我也应该有一个。”
纪庚辰实在是太了解慎伢。
慎伢绝不是单纯的想要一个徒弟。
纪庚辰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会选中他?”
慎伢轻轻道:“你不觉得他很像你死去的小师弟吗?”
纪庚辰的脑子嗡地一声响。
他果然猜中了慎伢的心思。
他缓缓道:“你……你就不能换一个人?”
慎伢看着他,温和地道:“你在求我?”
他的声音很温和,表情也很柔和。
他的眼睛都没有在看纪庚辰。
但纪庚辰就是觉得似乎有一把利剑戳中了自己的胸口。
他觉得呼吸都很困难。
在慎伢面前,他一向是有输无赢。
慎伢看到了纪庚辰额头的冷汗,他知道纪庚辰还是像从前一样怕他。
离开了两年,纪庚辰或许经历了不少磨炼,但他依旧害怕自己。
慎伢又问道:“你在求我?”
纪庚辰握紧了拳,他不能让慎伢去控制时节。
在小白和他说起时节性子软弱时,他确实想到了慎伢可以改变时节。
但慎伢所会改变的,却不单单是时节那软弱的性子。
他很怕时节会变成第二个他。
他也绝对不能让慎伢染指仙草!
纪庚辰道:“是,我在求你。”
他输了,他说出这句话起,就已经输了。
他已看见慎伢脸上那熟悉的微笑。
那是满意的微笑。
慎伢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我不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