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要到达的目的地还有很长的路。
我又换乘了一辆跑长途的大巴车。
我不喜欢做火车,因为火车没有那种颠簸的感觉。
其实我是想做飞机的,但是我还没有准备好接触天空下的白云。
将近二十四个小时的路程,由两个司机轮换着开车。
看到张德白上来,我没有任何意外,毕竟这个愚蠢的女孩之前说缠上我了,并当着我的面说要得到我。
我虽然嗤之以鼻,但是我信了她的执着。
有一点还是值得庆幸的,因为是买票上座,所以每个人的座位都是固定了的,这次我在中间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一位戴着鸭舌帽的年轻男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看起来又高又壮。
看着慢慢越过我往车后面走去的张德白,我心中松了一口气。
终于能安安静静的享受在梦中随着车身颠簸的感觉了。
“你好,认识一下,我叫段龙!”身边的年轻男子主动跟我搭上了话。
“你好,我叫白,很高兴认识你。”我这样说道。
转过头的一瞬间,我看到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很阳光的脸,满脸都带着笑意。
莫名的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想不起到底熟悉在哪。
“段龙……”我在嘴中咀嚼着这个名字。
好奇怪啊,明明很熟悉,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最近经历的事情好像都发生过一样,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的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心悸的感觉,总感觉有什么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事就要发生了,可是又摸不着头脑,理不清头绪,真是让人烦恼啊!
“你怎么了?”段龙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没事,就是突然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可是就是想不起来了。”我笑着对他说。
一切都很真实,我百分百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论望向哪里,都没有不真实的虚幻感觉。
至于这种熟悉的感觉——管它呢!
我跟段龙很聊得来,他人虽然看起来四肢发达的样子,但内在并不空虚。他很有学识,也很幽默,无论我说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上,并反客为主,引经据典的跟我说上一通。
最终,我得出一个结论,段龙是个话唠,一个有内涵的话唠,唠起来不让人讨厌的那种。
当然了,其他人愿不愿意听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讨厌。
汽车平稳的行驶了大概有两个钟头的样子,我们路过了一个休息站。
段龙去上厕所了,我没什么尿意,但是我有点饿了。
等到段龙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啃完了刚刚买回来的玉米,并吃起了鸡蛋灌饼。
“吃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一根手臂粗的火腿肠啃了起来。
啃了两口,他又对我扬了扬手中的火腿,说道:“我吃这个,带劲!”
我默默的看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等到汽车在次发动的时候,他已经啃完了手里的火腿肠并喝完了一大瓶水。
我依然默默的看了他两眼,没有说话。
不管他,鸡蛋灌饼真好吃!
吃完鸡蛋灌饼,我感到了困意,于是迷迷糊糊的将脑袋倚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我醒了,我不是自然醒过来的,一股熟悉的疼痛感将我从梦中带回现实。
这次的熟悉感没有虚幻的感觉,非常非常之真实。
我的脸被捏住了。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貌似无辜的大眼睛,眼睛非常的清澈,我从这双眼睛中看不出任何的东西。
但真切的疼痛感告诉我,面前这个女孩手劲大得很!
“张德白,你过分!”我打掉她的手,压低声音朝她怒吼。
然而这个粗鲁的女孩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拍了拍手,傲娇的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转头望去,那位与我相谈甚欢,名叫段龙的男子正一脸暧昧的朝我挤眼睛。
我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心里给他划了个大大的叉号,我收回之前说的话,段龙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家伙!
事情的发展往往超出我们的预料,就在我暗暗郁闷之时,张德白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了我,那样东西让我心花怒放。
“绿豆糕,怎么会?”我惊喜莫名。
“怎么不会,就知道你爱吃,这下不生气了吧!”她像高傲的白天鹅一样,高高的仰起了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我是说,怎么可能,这明明是妈妈做给我让我路上吃的,连包装袋的颜色都一样,我明明忘记带了的,怎么会在你这里?!”我很疑惑。
“你管我,吃你的吧!”她依然一副高傲的样子。
显然她并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我从她那满不在乎的眼神中发现不了任何问题。
“可是,怎么会呢?”我心中的惊喜渐渐消退。
“绿豆糕,绿豆糕?绿豆糕!我到底遗漏了什么?!”
我看着面前的绿豆糕,想着、想着,突然就灵光一闪。
我抓住了那灵光一闪。
是的,我怎么会知道妈妈给我做了绿豆糕呢?
我没有看到妈妈做,妈妈也没有对我讲,我怎么会知道妈妈为我准备了绿豆糕呢?不仅知道,而且在看到的一瞬间脑海中出现的竟然是——这是那忘记带的绿豆糕!
我心如乱麻,好像整个人的思绪都纠缠到了一起。
周围的世界渐渐失去了颜色。
白。
我好像躺在某个地方,身体轻飘飘的,很舒服。
猛地,我感到别人推了一下。
一阵虚幻之后,色彩重新填满了我的世界。
我依然在车上。
“你干什么,发什么神经呢,干嘛把好好的绿豆糕扔到地上!”张德白朝我发脾气。
我定睛一看,只见一块用玉米叶包着的绿豆糕正咕噜噜的在我的脚下随着车身的颠簸滚来滚去。
我捡了起来,是了,这是张德白给的绿豆糕,要给我吃的。
我打开玉米叶,轻轻的咬了一口,真好吃,有种妈妈做的味道!
“还有吗,再给我一块!”我竟然主动向张德白要东西吃。
“诺,都给你!”她说道。
红色的塑料袋中放着二三十块方方正正的绿豆糕,她都给了我。
我接过塑料袋,不解的问她:“为什么都给我,你不吃吗?”
“哎呀,我都吃腻了,不想吃!”她这样讲。
我突然也产生了一种淡淡的厌恶感,好像绿豆糕这种东西我也早就已经吃腻了。
“真是奇怪的感觉,明明绿豆糕这么好吃!”小声的嘟囔着,我又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我吃到大约第四块的时候,张德白又开始淘气了,她脱掉自己的小白鞋,不断的用她那没穿袜子的细长脚丫蹬着我的小腿。我没法子再安静的吃东西了。
我把红色塑料袋系好放到了包里,然后抓住她那不安分的两条腿放在我的大腿上压住。
她整个人随之横了过来,身子朝着中间的通道,她奋力的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可是这样显然会非常的难受,于是她整个人直接趴到了我的身上。
这是令我始料未及的,我们两个人现在的姿势,就好像亲密的情侣在打情骂俏一样,我偷偷的瞄了一眼车厢里,车厢里大部分人都在各忙各的,玩手机的玩手机;吃东西的吃东西;看书的看书;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偶尔有人把视线放到了我们身上,也是微微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然后很快便移开了目光,我松了一口气。
“你可以下来吗?”我这样说道,并松开了她的腿。
“不要,”她竟然顺势搂住了我的脖子,“我才不要!”她的语气很坚定。
我很无奈,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就这样过了一会,我的心中竟然出现了一种淡淡的温馨的感觉。
我很诧异,难不成我喜欢上了这个既愚蠢又粗鲁的姑娘?!
她趴在我的身上,原本我是感觉有点硌得慌,不太舒服,但现在那种感觉竟然也没有了,好像她与我已经融为了一体,她的身体就是我的身体,我能感觉得到她身体的温度,她的心跳,她的一些小动作——动来动去不安分的脚趾头。
我抓住她那不安分的脚,一开始我对她那不穿袜子的脚还是有点膈应的,但现在那种感觉也没有了,我好像在握着我自己的脚一样。
她的脚像她的手一样细细长长的,但比手要白嫩一些,握着有一种凉凉的感觉。
我握住了她的脚,她的手又不安分了起来,一会揪揪我的头发,一会扯扯我的衣服,反正就是不能安分一点,好像有多动症一样。
“你是猴子吗?”我问她。
“哼!”她这样回答。
我心中非常明确的告诉自己,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这个会像狗一样咬人的猴子,我怎么会喜欢上她!
“你下来!”我不在迁就她。
“我不,我就不!”
张德白搂的更紧了。
我被她勒的喘不过气来。
这个野蛮的猴子!
我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算了,就当抱着一只猴子吧。
看我放弃反抗,她竟然再次得寸进尺,把脸凑到我的脸上好像狗一样蹭来蹭去。
“张德白,作为一个女孩子,你为何如此不矜持,你这样是会嫁不出去的!”我忍不住在次发声。
“你不娶我!?”她惊讶的说道。
她那满脸震惊的样子,搞得我好像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一样。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我反问。
“你都收了嫁妆了,你不娶我?”她把问题甩给我。
“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嫁妆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我莫名其妙。
“你刚刚明明都已经吃过了,你不认账,你个负心汉,我要打电话跟我爸爸说,我爸爸两米多,他会打死你的。”
我听出来了,搞了半天原来那包绿豆糕就是嫁妆了?满满的套路啊!
我还听出来了,这个愚蠢的女孩刚才是在明目张胆的威胁我?像我这样信念坚定的男孩子,怎么会被威胁,不存在的!
“行,你厉害,你以为你把你爸爸搬出来就可以吓到我了吗,天真!”我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了一只白色的玉笛(网上买的,几十块钱一支),“给!”
“什么?”她接过玉笛,一脸懵逼的样子。
“彩礼!”这一刻,我傲气冲天。
看着张德白慢慢变得惊喜的表情,我说道:“收好了,你要是把它丢了,这辈子都别想让我娶你!”
“人家知道了。”
张德白终于从我的身上下来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块粉红色的毛巾,小心翼翼的将玉笛细细的包了起来,然后放到了包的最深处。
看着张德白娇羞的表情,我的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窃喜。
这个可爱的女孩真好看啊!
啪!
张德白收好玉笛一巴掌呼到了我的后脑勺上。
“你什么时候娶我?”她气势逼人的问道。
感觉着后脑勺的疼痛感,我承认我刚才失了智,这就是个愚蠢而又粗鲁的像狗一样的猴子!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娶你,我就什么时候娶你!”我语气坚定,面带笑容,笑得可真诚了!
“真的么,那你现在就娶我好不好?”张德白看起来相当的兴奋。
“首先呢,我表示我非常赞同你的意见,但是呢还有两点问题。”我好像看到了自己那认真的小表情。
“什么问题?”
“你看啊,首先第一个问题,咱俩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我今年才刚刚十八岁,而你呢,我之前看过你的身份证,你甚至比我还要小一个月,这是其一,这第二个问题呢,妹妹,你看不出我们在车上吗?”我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在车上怎么了,谁规定的不能在车上结婚!”她气呼呼的说道。
“这倒是没问题,但是你要施展你那无边的法力将你的爸妈,还有我的爸妈传送过来吗?你法力够吗?”我调侃道。
“我们结婚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在故意找借口不娶我!”张德白强词夺理。
“俗话说的好,百善孝为先,我们结婚,父母怎么能不在场呢!”我继续试着跟她讲道理。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在这里娶我!”蛮不讲理的女孩子看起来特别讨人厌!
针对此种局面,我决定使出从网上学来的必杀技。
我扭过她摇来晃去的小脑袋,让她正对着我,然后照着她红润的小嘴一口亲了上去。
良久。
分开。
她面色羞红,甚至眼睛躲躲闪闪,不敢拿正眼看我。
“你亲我。”张德白此刻好像变成了一只慵懒的小猫,连声音都变得细细小小的。
“这就算是我们的结婚仪式了,我亲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的语气坚定、真诚。
“才不是,明明你是我的人才对!”张德白羞愤的用小拳拳捶我的胸口。
刚刚锤了一下,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的双手紧紧地贴在了我的胸口上。
等到那股疼痛的劲缓过去,明面上我一脸深情的对她说:“对,我是你的人。”
实则,我心中暗暗流泪,心想:小爷后半生命运堪忧啊!
张德白沉浸在幸福之中无法自拔,而我则趁这个机会给她穿好了鞋,并给她系好了安全带。
终于安静了,我舒适的倚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而张德白则斜着身子倚在我的肩膀上,这个愚蠢的女孩,她难道不觉得这样斜着身子很不舒服么!
时间在颠簸中快速流逝,天渐渐黑了下来。
突然,一阵尖叫声唤醒了我,朦胧中,我感到车停了下来,睁开眼,滚滚浓烟已经布满了整个车厢。
我意识到了什么,顾不上别的,我以最快的速度解开了张德白身上的安全带,并奋力的摇着她,呼喊着她。
我摇不醒她,放眼望去,清醒的人寥寥无几,浓烟遮挡了我的视线,我只看到几道模糊的身影正一边尖叫着,一边奋力的向前面的车门跑去。
我迅速做出判断,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我解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打开盛放救生锤的盒子,并拿着锤子奋力的向车窗的一角砸去。
我抱起已经昏迷的张德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慢慢从车窗放了下去。
我把头伸出窗外猛地吸了一口气,但换来的是剧烈的咳嗽,管不了那么多,我快速返回拿起锤子去敲左侧那块最大的车窗,浓烟从破碎的车窗中滚滚而去,车厢内变得清晰了一些,但我仍然没有找到火势的源头,顾不得许多,我赶紧抱起旁边同样陷入昏迷的乘客从那个最大的车窗递了下去,司机和几个从车门逃生出去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我咬着牙硬撑着把昏迷的人一个个的抱起来递下去。
那是最后一个人,一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只是把他拖到了车窗旁。
我筋疲力尽,一阵眩晕后,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