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兰羽在一年前,还是个身材仅仅是微腴的姑娘。
剑眉凤目,鼻梁挺直,口如含朱,脸上尚带着婴儿肥,睫毛又长又弯,皮肤像蛋白一样柔嫩,——长得不算特别出众,但也称得上清秀可爱。
她刚入学时,课业还是中上等,甚至凭着活泼的性子和课上踊跃的表现很快和同窗们打成了一片。
那个时候,乌兰羽觉得,大家都很好。
直到那一天。
乌兰羽不知道她这样性子单纯又爱表现的人,除了能赢得好感之外,还能吸引蛰伏在阴沟里的灵魂的目光。
入学半个月,在一节课上,乌兰羽忽然感受到了一束令她及其不舒服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出于本能,乌兰羽回头看了看,发现角落里一个体型极臃肿且獐头鼠目的男同窗正以某种令她反胃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她。那人看见乌兰羽发现了他,竟也不躲闪,愈发直勾勾的盯着她的眼睛,目光莫名,像极了毒蛇眼里闪着的阴昧的光。
乌兰羽在看见他的眼神时就感到一阵恶寒,早已转了回去。但她依旧能感受到那人一直在盯着她看,她感到十分不舒服。作为一个从小顺风顺水的人,乌兰羽心中火大,于是借着捡东西的空当回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没想到那人竟然不知收敛,反而得逞一样的笑了。那笑的神情也令乌兰羽莫名的恶心,仿佛毒蛇咬住了目标的脖子,要开始注毒了。
乌兰羽那天的课上得很不自在。
晚上回家,乌兰羽和娘说了这件事。
乌兰羽的娘说道:“我们北疆人本来就发育的早,你又生的身段比别人更丰满些,当然有的男子会看你。你莫睬他,过几天他自己就没趣了。”接着又教育了乌兰羽一大堆“你的当务之急是提升课业而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如果体态轻盈就没这么多事了”诸如此类的话。
“但是……他看我让我极恶心,而且他那么看我,就好像我没穿衣服一样!”乌兰羽一想到那人的那个猥琐的眼神就恶寒。
“这种人你不睬他就行,你专心学你的课,以后好拿到去帝都的资格,那帝都里的男子总不会和咱这穷乡僻壤的地儿出来的男子一样恶心。”乌兰羽的娘不大耐烦了,“为了去帝都你忍几天,反正过几天他就没趣了,你纠结这个做什么,不就是看你几眼吗?”
“……”乌兰羽仍觉得恶心,但也没再说什么,回卧房去温习课业了。
接下来的几天,乌兰羽的课上的依旧不自在,背后那下流的注视不仅没收敛,反而更放肆了。不仅如此,那个叫俟奴恭的泼皮还总是一抓住机会就在乌兰羽眼前晃悠;乌兰羽出去的时候,他就趁乌兰羽不注意贴在乌兰羽后面走,往往乌兰羽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一回头,就会猛然看见一双近到可怕的淫猥的鼠目,给乌兰羽恶心够呛。
她心下憋了一股浓烈的火气:“是闲的吧!我一个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女子岂容你像看**一样看我!还做出如此猥鄙失礼的举动!!!”
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因为乌兰羽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而且她从小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姑娘,也没遇见过什么事。不过乌兰羽也明白像俟奴恭这样的人,如果借此对其大大发挥,搞不好他会因为找到了存在感而更得意。但如果不理睬,他又会像先前那般认为是默许。
这种畜牲般的人可真是……真是……
抛开骂人用的秽语,乌兰羽实在想不出能用什么词去形容这种人。
乌兰羽的娘以为是俟奴恭倾慕于乌兰羽才会做出如此举动,只是方式不当罢了,于是她以耐心的慈母教导哭闹的垂髫小儿一样的口气高高在上地告诉乌兰羽,要包容。要用和颜悦色地向俟奴恭商量的语气引导他认识到自己表达喜欢的方式是不对的。
乌兰羽听得火大:“我说了很多遍,我见过男子倾慕女子是什么样,那是温柔羞涩且尊重的态度!那个俟奴恭根本就不尊重我!而且他看我的眼神简直就像守卫兵看营妓一样!”
近几年不太平,乌桓部属地边缘处有军营驻扎,乌兰羽的家就在离城郭不远的地方,因此她有时能看到营妓外出采买遇见守卫的眉来眼去的景象。
乌兰羽的自尊心受了很大伤害,她哪一点像营妓了?!
此时乌兰羽的爹从外面破门而入:“什么营妓不营妓的,你知道啥!啥好词儿啊你在那说!”
乌兰羽的娘也在一边继续用那种自以为很语重心长的口气高高在上地说道:“别那么说话,显得你没有教养。咱们家家风向来很严格,把你当中原的贵族小姐一样教育的,你得时时刻刻都想着风度二字。
“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的准备课业,将来通过考核去帝都,作为被选上的女使前去中原,找个中原的人家嫁了,摆脱狄族人的身份。
“这才是你未来要做的事情,你应该把心思都放在课业上。你最近考核成绩下降了很多,娘希望你好好温习。”
“……”乌兰羽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默默看了他们一会儿。
原来弄了半天,她说的话他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一直都只顾着说自己的。
眼看着他们趁机又要说“教养”“课业”之类的话,乌兰羽急忙答应着回卧房了。
唉……
教养?风度?这俩在这北疆蛮夷之地能值什么?
连一个闺中女子的尊严都换不回来。
乌兰羽当晚做梦,梦见一匹獐头鼠目的怪物要吃了她。
她吓醒了,一直睁眼到天亮。
那个俟奴恭就这样扰她耳目扰了数天,弄得乌兰羽不胜其烦。
尤其是他开始用下流的目光盯着她发育得圆润饱满的胸口咽唾沫,这点真的令人想一棒打死他!
爹娘这找不到解决办法,乌兰羽只好找朋友求助。
没想到她们听了乌兰羽的描述之后居然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面面相觑,而且言语也闪烁其词,根本没有什么可取的意见。
乌兰羽别无他法,只好努力一心扑在课业上。
但她每每在学塾时都是浑身难受的。而且她总会发现一些窃窃私语在她进来之后戛然而止。
一日乌兰羽下学,准备随着拥挤的人群离开学塾。
忽然,她发觉自己臀部长强穴被人用手指贴着蹭了一下。
乌兰羽心下厌恶,心想拥挤不堪的人群果然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了吗,于是努力在人群里钻空子,想赶紧穿过去。
但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长强穴竟一直在被人贴着蹭。
而且她后面的人群传来了不满的声音,仿佛是被人强行挤过去了。她可没有强行分开人群呀。
乌兰羽疑惑地回头,却又猛然撞见那双下流猥鄙的鼠目!
乌兰羽心里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俟奴恭已经挤开人群逃走了。
乌兰羽愣在原地,如坠冰窟。
她有种强烈的欲哭无泪的感觉。
少年们熙熙攘攘,各自出了学塾回家。
乌兰羽站在学塾的房前,浑身发冷,微微地颤抖。
“下次他再摸你你就嚷他。”乌兰羽的娘说道。
“我怎么嚷?”
“你就让他滚开。”
作为一个从小被爹娘狠狠管教要温文尔雅且对爹娘逆来顺受的姑娘,乌兰羽根本没有当着所有同窗的面喊的勇气。而且这事如此不堪,作为一个闺中女子,她也不好声张出来。
乌兰羽把心里的退缩之意讲给娘听的时候,娘又恨铁不成钢地道:“我们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那个俟奴恭为什么不摸别人就摸你?就是因为你的体态太臃肿了,所以你穿学塾的衣裳反而显得胸臀丰满圆润,所以他才摸你!再加上你最近考核成绩下滑,俟奴恭是什么人呐?是仗着自己叔叔是学里的先生才进的学塾!狗答的都比他答的好!你成绩下滑了,他认为你和他是一样的人才摸你的!到最后不就是你的问题吗?谁让你把自己吃得那么肥,谁让你不好好温习!”
乌兰羽再一次缄默了。
她扪心自问,自己的身材虽说微腴,可也没到臃肿的地步。而且考核成绩下滑和俟奴恭摸她身体没什么关系吧?
她再差也不是他冒犯她的理由吧?
再者,她是以中上水平进的学塾,再差也滑不到俟奴恭那个水平吧?俟奴恭的考核可是远远及不上她的。
为什么拿俟奴恭那种人和她比?!
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仗着裙带关系进来的泼皮!
再者,如果不是乌兰羽近日被他搅得心神不宁,她的考核成绩哪会下滑!
乌兰羽默默看了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理解她的娘,回卧房了。
她听见爹进去问娘:“咋样?她和你说啥了?”
娘不屑一顾:“就是有个小子摸她屁股。要是她不胖又拔尖,人能摸她吗?”
“你让她好好学课业了吗……”
乌兰羽趴在桌子上,感觉这书她是再也看不下去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是她的错。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感受。
这几日俟奴恭一直在找机会要贴着乌兰羽,想再寻找刺激。
乌兰羽只要不是必须要离开位置,她就一直坐在桌前习书,虽然她已经坐在学里就有些心惊胆战了。
她仍旧被俟奴恭淫猥的鼠目一直盯着,真的很怕俟奴恭又趁机摸过来。
乌兰羽去女圊时都是急急忙忙跑着去的。
三个月后,一次大型考核成绩下来了。
乌兰羽难以置信地看着先生在卷上划的批语。
她居然这么差?!
心里唯一的底气被击垮了。乌兰羽用书盖住考核的纸,看了看自己因为长期不离席而臃肿了不少的体态,心里委屈至极。
她确实没有专心致志地投入到课业中。
可是这个处境叫她如何专心?!
近期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可是对同窗们含糊其辞地表达了"乌兰羽倾慕他"的信息,且当着他几个狐朋狗友的面要抓机会冒犯她!
每天下学回家她都要立刻钻进人群逃避那个恶鬼,每天都要在他的阴影下活着;每天她都在心惊胆战!
俟奴恭不管不顾臭不要脸的做派和乌兰羽近几个月的反常早已让同窗们看在眼里。
他们固然不信乌兰羽会倾慕俟奴恭这种人。尽管俟奴恭言之凿凿,可大家都知道他有多不堪,并不信他所说的话。
但他们实实在在看见了乌兰羽对俟奴恭的“另类”对待。于是其中一些人认为“乌兰羽也许是真的倾慕了俟奴恭?还是她被欺负了?”
不管是倾慕还是欺负,反正不关他们事。于是他们以看热闹的心态,将此事作为课业之余的一种消遣来对待。
而今天,考核成绩发布之后,他们对乌兰羽的印象瞬间一落千丈。
课业这么烂啊。看她天天坐在那里几乎都不动,还以为她多厉害。
原来是装的啊。
体态都臃肿了,课业又烂……这不和俟奴恭一样吗?
哦,怪不得俟奴恭那么言之凿凿的。
乌兰羽就在这样的一个个眼神中被先生叫去长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