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微敛,似是瞧出了些什么,只是意未深长的笑,也不再过问,敛去眸中尽显的精芒仰躺在池畔,再次跷起二郎腿,也不知何时从哪里扯来的青草放入口中嚼着,那细长的草有些像狗尾巴草,耸拉的毛绒绒的尾端在上空晃来晃去,直晃的我神思也飘忽起来。
半响回眸瞧他仍是闭目养神,似未曾有离开的打算,如不是那狗尾巴草仍在他口中攥动,我几乎误以为他是睡死了,眼珠一溜转,见仍未有人来,这才安了心,遂盯着他提醒道:“既是不想看了,还留在这里做些什么,要让别人撞见了,言辞难却,难免要惹些事非,你还不快离开,清幽一会便过来了。”
他好似未曾听闻,半响才扭过脸来,眼神中漾着一抹异样道:“娘子在担心为夫吗?”
我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耸拉着脑袋强打精神道:“你这个笨蛋,我已害过你一次了,还嫌不够吗,上次是你幸运,这次若被发现,你定会难逃一死,小二早瞧你不爽快,你竟不知死活过来招惹我,若不是不想再害人,我才不理睬你。”
他薄唇微扯着,却是默然,我的话他到底听了多少也瞧不出来,似乎一字也未入他的法耳,瞧他淡然的神色,心臆间蓦的窜入一丝怒意,双目勃勃似燃着了两团火,炽然瞪着他,想再训他两句,刚叉着腰作出恶妇状,便见他突然扭过头来:“为夫正思虑如何将娘子给偷出去。”
“……呃?”我微微一愣,目光在他面上溜转了一圈,有些摸不着头脑,实是想不透彻,遂迷糊地盯着他:“偷谁,偷我吗?为何将我偷出去?”
若是我仍与先前般貌美如花,偷我到是能让人接受,可现在都这般模样了,偷我去做什么,莫非是因为任在记恨我推他下楼之仇,想将我拉去游街?额际滑下细细地冷汗,那凉意自背脊直窜出心肺,便是温泉也未能阻隔那抹寒流,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若是平白无故将我偷了去,我仍是会乖乖回行馆,梅宝可还在若水手中,我再不能让她受伤,那会让我良心不安,而梅宝曾受的伤害已让我痛心疾首,尚未赎罪,怎能轻易离她而去。
他又邪邪地笑:“你可是我展某人的娘子,偷娘子出去自是所为团聚,莫不是偷你出去卖了,再得卖的钱也塞不了牙缝,我也不舍得。”真是三句话不离老三行,仍是那付欠扁的痞子样,这气质真浪费了那张儒雅地脸。
我哭笑不得,垂眸思虑的片刻,决定坦白,遂拨开纠粘在脸侧的发丝靠他近了些,仰起面孔,紧锁住他的眼脸,捉摸着他面上闪烁的情绪,见他不曾动容的神情,我疑惑道:“莫非你眼瞎了不成,我现在可是丑女了,偷我出去做什么,老实说,我再活不过两月,你若是将我偷了出去卖人,我也洗不了衣,做不成饭,也生不了孩子……你可清楚了?”兀一出口,我便有些后悔,觉察到他陡变的脸色又否认道:“口误,我是说,我毫无利用之处……”
他兀自打断我,疑虑地望着我:“活不了两月?”见我郁郁不安的神色,脸上掠过一丝索然的意味,半响恍异样地笑着,意味深长的又朝我勾手指,示意我再靠近些,我更是摸不头脑,只得又靠近一步,斜睨着他:“做什么?”
他似乎突然来了兴致,注视我半响,俯身单手支撑起身子,另一只手触及我的脸郏,我怪异地望着他以指腹在我眼角磨蹭,忍耐不住蹙起眉头,嘟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却未曾甩开他的手,说不清心中的诡异,直觉他想做些什么,而他却只是细致地望着我的眼脸,随后慵懒道:“将脸凑近些。”
我更为怪异地望着他,紧盯着他眼中深藏的暗茫,他是个极精明的男子,这一点我是信的,所以他的深藏不露我也是难以猜透的,所以也不再自作聪明,嘲讽道:“我的脸可都在展公子手中了,怎么再凑近,莫非撕了这张脸皮贴到你脸上才算近?”
那指尖微一紧绷,直捏的我的下鄂有些痛,刚想挣扎,那手掌猝不及防滑到我的后脑勺,迫使我离他近了些,直嗅到他身上青草的味道,我微微皱眉,直觉挥手去揍他,他却将我的手掌攥住,略有些无奈地笑:“瞧娘子身子这般差,还想欺负为夫不成,见你眼角斑纹,可是中了毒?是蝶婴吧?”
我怔愣地盯着他,他竟瞧的出来,刚想赞叹他几句,那双手蓦地下滑,连带我贴身的内衣滑落至腰侧,背后一凉,我蓦然瞠大瞳孔,刚倒抽一口冷气,便见他将衣衫重新为我整理好,眼中隐隐地沉重:“斑纹都这般全了,何时有的,怎未见你提及过?”
原来,他是想瞧我的状况,只是突然揭人衣衫未免太过随便了,再瞧他眼中除了担忧并未瞧见**的味道,这才将奔涌至喉口的咒骂压回肚子,整了整了衣衫假咳了几声:“你已知晓,又何必再问,我推你下楼也有了好些日子,怎么与你说,再说,若那时便中了此毒,现在你见到的就是一具腐尸了……”再微瞥他一眼,掩去眸中酸涩:“我已知道活不过两月,只是你还要偷我出去吗,我可算是废人了,要思量清楚啊。”
他仓促一笑,答非所问道:“你怎会种了此毒,莫非在翠倾惹了是非。”
目光流盼,我冷冷地笑,笑的苍凉及讽刺:“是,自我落入翠倾便卷入了场事非中,万般抗拒都不能逃脱,若我不曾来到此处,到也算死的坦荡荡,只是不甘心,只是因为不甘心便来到此处尝尽所有不曾接触过的酸甜苦辣,到头来仍是空一场,这双手,仍是什么也未握住……”我将纤细的手掌伸入他前面,因温泉的浸泡已略微褶皱,模糊模糊的掌纹:“展子炎,我仍是什么也没有,只是我死了到无所谓,你能将梅宝偷出去吗?带她远远离开这是非之地,替我好好照顾她,她太可怜了,都是因为我……”
双手蓦然被他紧紧攥住,触及到我疑惑的眸子,他沉稳笑道:“其实,蝶婴并非无药可救,你身子尚示变软腐败,还是有救的……所为,为夫自然要救娘子出去医治不是。”
我的手微微一颤,唇瓣微微开翕,不能置信道:“怎么可能,若水说蝶纹长全便无药可救的……当真能救吗?我能活吗,真的能活下去吗?展子炎,我好想活下去,当真好想活下去,我欠了多少人,仍没有偿还清,我真的不想死……”
他神色凝聚了些忧虑及释然,目光柔和的投注我,轻顺着我的发:“自然,为夫怎能让娘子死于非命。”说着邪邪一笑,将俊脸凑到我唇下,淡淡的魅惑,嘟起红唇委屈道:“娘子也不补偿一个。”
我心中悲喜交加,狂喜地心再也压抑不住,五指蓦的攥紧将他的脑袋狠拽过来,奋力扯了一阵这才牙痒痒道:“登徒子,总唤我娘子娘子的,谁是你娘子了,就会占嘴上便宜,性子不改改谁敢嫁你,只是这蝶婴要怎么医治?能否先将梅宝偷出去,我实是担忧她,她的处境比我还要差……”一思及梅宝,刚松懈的心便立即紧揪了,沉痛的望了他一眼又道:“先将她偷了出去,若不然,我决不能离开她的,再不能让她承受更多的苦难……”
刚要再说些什么,他蓦然以指点住我的唇,微一摇头,身形一晃人便已消失在雾气中,我瞠大双目四下张望,仍未发现他去了哪里,咻一声就凭空消失了?我使力揉了揉脸自池水中站起,耳边陡地飘来清幽焦急地嗓音:“如玉姐,在瞧些什么,身子可好些了?”
“呃……好,好多了。”我惊惶地重钻回温泉中,心中突涌如被人捉奸在床的尴尬,羽睫轻眨也不敢瞧她,只疑惑问着,借已掩示自己仍快速跳的心:“这般快便熬好了?”
“是啊,如玉姐,清幽炖了鸡汤,味道分外好,先将衣衫穿了再回房,然后美美睡上一宿,精神便会好上许多,若水大夫说了她一会便过来。”她素白的手掌托了一袭月白的衣衫,妙目微一溜转将衣衫放于栏杆之上,便伸手攥住我的手指,目中推心置信的温柔:“如玉姐怎还未褪出衣衫,莫不是害羞了,这庭院这般空矿怎么会有人来,先将这身湿衣换了罢,莫不要冻着了。”
怎会有人来,说笑,刚展子炎那厮不是偷窥来了,若那时当真一丝不挂到真让人羞愤而死了,只是,我还有救,若不是展子炎说,我此刻定还在自怨自哀,会活下去啊,思及此脸郏便禁不住浮起一抹会心的笑靥,喜悦如潮涌而来,活着的感觉,当真好,已不奢求任何可笑的愿望,只需活下去,便是幸福了,只可惜,现在我才懂,庆幸,为时还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