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小哥儿,咱又见面了。”
老卦师果然没有挪位置。
“今儿可有开张?”李乡愚问道。
“没有。”老卦师连连摇头。
“我可不是问你。”李乡愚鄙夷道,“我是问这位可爱的小妹妹。”
“......没有。”小道姑直视着李乡愚,弱气的说。
鄙夷的眼神从老卦师那里反弹回来,“呵,小哥儿,我可告诉你,我这徒儿可是受了斋戒的出家人,不履凡俗的,你要是动她的心思,可小心三清老爷给你个报应!”
“我是这种想法吗?我只是信不过你!”李乡愚梗回去,还记挂着白日里被半仙唬住时的窘迫呢。
“小哥儿,昨日之日不可留啊,今日之日多烦忧。”老卦师乐呵呵的摇头道,“小哥,今日甫一见你面相,老道就知道你必是心善之人。怎么,是不是和家里的长辈商量商量,腾出一间客房,收容我师徒俩?”
“你长得很丑,但是你想的挺美!”李乡愚情不自禁的用前世的损人话喷这滑不溜秋的大骗子了。
“想的挺美?是指想的很周到的意思吗?”老卦师挑了挑雪白的眉毛,“小哥儿过誉了。老道啊,只是走过的路多了些,经历过的人情世故多了些而已。”
“我是夸你吗?”李乡愚麦芒似的用语言扎着老卦师,“算了,我不想和你对喷了。不过,我确实有一个好去处,只是不知道你师徒二人到底乐不乐意了——”
“乐意,乐意,自然乐意——”老卦师连连点头,又补充道,“要是能再舍些吃食就好了,从正午算起,我师徒俩就没吃过东西了。”
“......”看着这打蛇随棍上的老卦师,年轻的李乡愚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是夸他脸皮厚呢?还是夸他嘴皮子利索?
不过扫过赏心悦目的小道姑,李乡愚还是决定忍让一番,“郭半仙,到了地方可不要再挑三拣四了。”
“嗯?小哥儿,你把我们领这破庙里来,是作甚?”老卦师闪着晶莹的眼光,打量着四周。
“郭半仙,当然是让你们住这儿啊~”李乡愚拉长了话音道,“这座庙可是受平安坊各位父老乡亲的供奉和修缮的,怎么会是破庙呢?”
“不过,只有诸佛生诞,或者年节时分,这座庙里才会多些人气、平日里,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儿在此歇歇脚,或者暂住一段时日,也是无妨。”
“还是说,你这三清门人,风骨清高,是宁可天为盖地为床,也不愿意住在寺庙里喽?”李乡愚激将道。
“胡说!”郭半仙吹胡子瞪眼道,“老道是这么迂腐的人吗?”
“我看也不是。”李乡愚道,“至于晚饭,自己解决吧。我也没甚么好办法。”
“哼!老道也知道你这奸诈的小贼子才不会发善心。”郭半仙咕哝道,“还好老道还有私房钱!”他把自己画着阴阳鱼的道靴脱下来,右手探进去,眯着眼摸索了好久。
“哈!十贯致和运通——这可是绍兴十五年的交子,直五贯钱呢!”郭半仙扬着白眉,抽出了一张叠了不知多少层的纸钱,伸到李乡愚面前。
“和我显摆有什么用呢?”李乡愚遮着鼻子,不悦道,“快快拿开,臭烘烘的。”
“臭吗?”郭半仙放到自己鼻子跟前嗅了嗅,“小哥儿,你还是太浅薄了。这孔方兄啊,不管是放在哪里,都有芝兰之香。”
“郭半仙,我啊,说不过你,今日就先告辞了。你们要把这儿整理得适合落脚,还有好一会儿功夫呢。”
“菇儿,那就你来整理一下这座庙里的空处,顺便铺一下咱今晚要睡的褥子。老道且去外边才买些吃食。”郭半仙没甚么多想,直接甩锅道。
安置好了郭半仙和他的徒弟,李乡愚才转身往家走去。
今世寒冷的夜色下,幸而还有一盏灯火为我而明。姐姐许姣容对自己的爱意,还是让李乡愚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又是期待又是惆怅的走在平安坊的小路上,月光照下来,安静的就像玉兔捣碎的琼浆。回想起今天的日行一善,李乡愚不觉有些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那师徒二人如此在意呢?
难道,是因为自己寻仙的意图太过执拗,以至于杯弓蛇影了吗?
又回想起那个鹤发童颜老卦师。他长得端是仙风道骨,实则为衣冠禽兽——是那种没有面皮的禽兽,不是无恶不作的禽兽。那位老卦师和李乡愚走了一路,吹了一路的牛,把自己底儿都交代的一干二净了。
听他吹牛,吹自己曾今收过多少只妖魔,吹自己曾受到仙人的宴请,饮过天上的灵泉,吹自己遇见过鬼市,从鬼王手上赎买回“菇儿”,也就是身边的这位可爱的小道姑,而代价仅仅是一块仙人吃得只剩一口的咸菜烧饼——
当真说的比唱的好听。不过李乡愚确实挺喜欢听的。
这才是仙佛显圣的世界,来自异世界的寻道者该经历的事情呢。
寻仙,寻仙。一见长生,今生便知道只有这样的瑰丽才值得自己追寻。哪怕,哪怕不能回到前世的世界,只要能寻成仙路,我,也绝不后悔。
一个月后,李乡愚终于达成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小目标。不过,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小沙弥,你是说,金山寺上没有法号法海的大师?”李乡愚饶是撑着心中一口气,走了这么远的路,爬了这么高的山,心气都有些散尽了,听到这个回应,满脸都是失望。
看着年轻的香客一脸失落的表情,小沙弥还是决定如实相告:“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这金山寺里确是没有法号法海的师叔祖的——小僧是圆字辈,我的师傅师叔们是取得是介字辈,师叔祖们是空字辈,取的是‘空介圆无心’这一佛语而已,是绝没有法字辈的。施主可是弄错些什么?”
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沙弥,李乡愚砸吧砸吧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
自己好像是太心急了些。
法海在电视剧里,好像是从外面来的挂靠的大和尚,只是因为他佛法精深,又擅使法术神通,能庇佑一方,所以顺利当上了金山寺的主持。才有了后来,白蛇与金山寺说不尽的因缘际会。
现在,可能好像或许,法海大师还在别处修行?
而在电视剧中,金山寺上除了法海大师以外,好像就只有为法海大师鼓掌叫好的炮灰甲,和对法海大师所做所为保留意见的炮灰乙?
都只是连白娘子一击都挡不住的凡人,与自己追寻的仙人没有太大干系。
既然法海大师不在,李乡愚也只能告别金山寺了。
李乡愚:“哈哈,看来我是弄错了。小师傅,咱们下次见!”
贫穷的李乡愚转身而逃,腿脚很是灵活。正事办完了,难道还留下来等着小和尚化缘吗?李乡愚身上可没有多少银钱!
小沙弥望着年轻的香客好像落荒而逃一样的下山,无辜的张了张嘴,想劝说他走慢些,不过终于想通了,摸了摸自己锃亮的光头:“师傅常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看来施主比我明白的紧啊。”
李乡愚像一条天性活泼的鲤鱼一样,身手矫健的跃下了山。
从镇江到钱塘,乘船有两三天的旅程,自己的这一趟出行踏青,在许姣容眼前说的理由是“参拜圣僧,纾解心中积郁”。
平日里在家吃斋念佛的信女许姣容自然是支持的。虽然担心少年许宣的安危,不过这个时代的游学之风比较鼎盛,钱塘又是京畿之地,许宣更是勇敢任侠的少年,独自出趟门还是比较可靠的。
无功而返,对于李乡愚而言是一次较大的挫折。
这意味着,起码在三五年内,一条可见的寻仙路断绝了。
而如果要去青城寻仙,姐姐是断然不会允许的。还未及冠的少年,行事上也不能不顾许姣容的想法和顾虑。
寻仙,寻仙?仙人在哪里?妖魔鬼怪又在哪里?
为什么,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快一个月了,这世间的万般缘法,还未在自己眼前展开一丝一毫呢?李乡愚感到了不安,和无能为力的徒然。
回去的乌篷船上,小少年抱着一根哨棍(大英雄武松打虎同款),望着瑟瑟的水面,低垂着头颅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