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皱着眉头,“你这登徒子,本小姐昨晚在山间救了你,你这就过河拆桥,装作不认识我了?还有,我娘是姓胡,我是叫小玉,但我,我可不叫胡小玉!”
“你好歹是个读书人,怎么不明白,我的姓可是随我爹的。我爹啊,可是今朝的太子太傅苏合仪,我自然是叫苏小玉了。”
“这,这是——”头脑感觉有些昏沉的李乡愚不由的张开嘴,面对着既不妩媚、也不乖巧的胡小玉,不对,是苏小玉,正要开口发问。
这时候,苏小玉怀中抱着的玉面狐狸慵懒的呜呜叫了一声,落在李乡愚耳中,才让他掌握回了分寸。
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
苏小玉看着登徒子眼睛直盯着自己——怀里的玉面狐狸,又有些醋意,又有些不忿的叫道:“怎么,还没看够本姑娘的宠物嘛!”
“不不不,苏姑娘,误会了。”李乡愚摆摆手,“我啊,只是感觉这狐狸生的脸熟,所以多看了几眼。”
“哦?看狐狸都觉得眼熟?你是公狐狸吗?”苏小玉讥讽道,又捋顺着怀中玉面狐狸的皮毛,“这理由编的连小狐都听不进去了,是不是?”
“是,是。”李乡愚连连应和。
这时候,那小狐却抖擞了一阵,从苏小玉的怀中挣脱出来,跳到了台阶上,高傲的看着李乡愚。
“小狐,小狐!”苏小玉气得连连去抓这可爱的小妖精,却怎么也逮不着,那玉面狐狸动作是那么的灵巧,一跃便到了栏杆之上,一跃又落回了庭院里——直甩得千金小姐并她的两个侍女撞得七倒八歪。然后,小狐又翘着毛茸茸的尾巴,懒洋洋的窝在那里。
“你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帮我抓小狐!”苏小玉吃了一脸土,看着边上一脸无辜的看着小狐的少年,不由得羞恼着呵斥道。
“哦。”
这算什么事儿啊!
李乡愚也知道这时候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便疾走了几步与小狐拉进距离,然后缓之又缓、轻之又轻的蹑手蹑脚向前,把罪恶的手伸向玉狐。
玉狐翻了个媚眼,浑身慵懒的抖着毛线,然后,然后——
轻巧的一跃,跳到了张开怀抱的李乡愚手臂上,呜呜的叫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苏小玉气急的一跺脚,“小狐,连你也这样!”一气之下,苏小玉推开了两个扶上前的丫鬟,径直跑掉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
玉狐倒是一翻身,露出了肚皮,要让李乡愚挠挠。
刚刚玉狐的叫声里,有熟悉的声音,是苏小玉捉弄成功时的窃喜笑声。
原来,这玉狐,才是昨日里李乡愚所见的胡小玉。
胡夫人当年也看上了凡间的书生,不过当时的她修行已有三昧,不再算是招致祸乱的狐媚子,所以委身下嫁后沉下心来相夫教子,反而旺了她夫君的运势。
而胡夫人与苏太傅有数个子女,因胡夫人修行之道已经返璞归真,故而苏小玉的兄长姐妹们大多是凡人之躯,最多最多,得了些修行的灵韵。而苏小玉却不同,乃是胡夫人特意诞下的九尾之狐,是要传授自己修行的道脉的。
不过,人间并不算是狐妖修炼的好场所,守不住道心的狐妖吸食了人间烟火后,往往会败坏修行、大道无路,所以,一直以来,真正的胡小玉都是寄养在山林别院里,由狐婆教养,而在人间行走的胡小玉其实只一副皮囊——鉴于胡夫人谨慎的态度,这副皮囊是用天地灵根的果子塑造而成,再度入一口灵气后,自然而然产生了灵智,接人待物不会有一丝破绽。
前日里则是胡夫人想念女儿,所以借口到城外山野里踏青、游玩,带着“苏小玉”来到别院。
胡小玉虽然已经十余岁了,可妖与人的成长并不相同,十余岁的胡小玉还不能化形,所以只能借由苏小玉的身体,熟悉人体肉窍、也得以宽解心灵,故而昨日的苏小玉的灵识是被压抑的。
等到以后,等到胡小玉能够自己化形的时候,她将选择的人间形象自然是苏小玉模样——到时候,胡夫人自然也会为苏小玉,安排一个过得去的归宿,或许,是收为义女?
不过,今日这身体归属权已经还了回去,而胡小玉自然成了苏小玉手上的宠物,所以,那股骨子里的狐媚劲儿自然已经不见,也怪不得李乡愚一眼就看出两者的不同,吃了好大一惊。
耳畔一直传来促狭的、尖锐的狐媚低吟,李乡愚抱着胡小玉的本体,风中凌乱。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热闹的喧哗声。作为对昨夜遇难的回应,李乡愚第一反应是,官兵已经到了吗?
却看见狐婆,正是昨日里看到的那位老妪,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从李乡愚手上抓走了胡小玉,用沙哑、沧桑的喉咙说道:“公子,府里接夫人下山的车队已经到了,这处别院也要关门锁院了,还请公子行个方便,随着夫人一同下山;山下便是京城了,南来北往也甚为方便,公子大可自行去了。”
“怎么,看公子的神色,是对安排不满意?”老妪皱紧了眉头。
“不先吃个早餐吗?”李乡愚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肚子。
“......公子若要先吃点点心,那便到厨房取些就是了。”老妪哭笑不得的说道,“此刻天色尚早,夫人出发不急在这一时,公子还请自便。”
骑在下山的高头大马上,李乡愚不免感到惊奇,东看看西看看。
“兀那骑士!注意自己的身份!身为殿前班役,当值期间东张西望,成何体统!”身后不远处,苏小玉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呵斥道:“小心丢了府中的脸面!”
“你呀,就不要挑着刺了。这小公子能找个合适的身份混在队伍里已经是很不容易,难道,你是想让他也坐到马车里来吗?”胡夫人劝解道。
“娘,你说的对。”苏小玉点点头,“所以呀,我不正是在指点他如何装扮得更像一点吗?就他现在这样子,到了人烟繁盛的地方,不是一眼就被看穿是假的了吗?”
“瞒过其他人,不难。难得是,瞒过自己啊。”胡夫人摇摇头,“娘为的,可是你的清白呀!女孩子家家,和年纪相仿、来历不明的俊秀公子勾勾搭搭,传到你爹耳朵里——”
“娘——我才没有和他勾勾搭搭呢。我就是,就是在山地里捡到了饥寒交迫的他,看他可怜,才救了他的。”
“好好好,娘知道没有,可是人言可畏啊。”胡夫人妩媚的一笑,“所以啊,给他安排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到时候再让他早早离开的队伍,所有人都不会怀疑的。”
“还是娘知道宠我。”苏小玉撒娇道。
“是啊,当娘的怎么会不宠自己的女儿呢?不过,你也该知道,自己该乖一点了吧?”
苏小玉止不住的点头。
李乡愚披着合身的轻甲,提着自己的哨棒,骑在高头大马上,好不得意。
虽然这一身白袍其实只能唬人,并不能防御刀兵,可是,卖相好啊!再配上一匹宝马,这人往这里一戳儿,嘿,演义里的白袍小将就跃然眼前了。
就这一身的公装,姐夫即使是钱塘县的捕头,也绝没有弄到手的可能。李乡愚在扮演的角色,是临安城里的殿前班役,主要负责保护高官显贵——有时候也包括他们的家眷。
当然,在临安百姓的眼里,这支队伍多半是充当了仪仗队的作用——没办法,这支队伍主要是由勋贵的后代组成的,骑射追逐?那是不可能的,遇到些小毛贼,不还有那两条腿的官兵去抓吗?作为四条腿的小将,我就负责帅,不行吗?
而且,骑着的这匹马也和它的原主人一样,是银枪蜡烛头。看着是极高大的,但是骨子里却没有一丝狠劲儿——李乡愚之前还从未骑过马儿呢,全凭这强韧的身体素质应对这马上的功夫;即使这样,李乡愚还是很快就适应了这匹宝马,足以见得这马儿是多么的“人尽可骑”了。
颠簸着下了山,李乡愚脑海里想着的是,昨日里报官的老先生他们呢?为什么自己到现在,还没有遇见巡山的官兵?难道是他们毁诺了?不应该啊。即使船夫无义,掌柜无情,那老人家,和那对恩爱伉俪,也应该有报官的胆色和情义啊?
也亏是自己运气好,遇上了胡夫人一行,要是,要是自己这时候还在山上躲躲藏藏,你们不报官,于我可是杀身之恨啊!
李乡愚越想越气不过,直觉得,在这片人妖混居,仙神现世的世界,还是性情率真的妖更可爱,就像河伯婚宴上的龙女,九公主与十公主,还有那个好客大方的河伯,那只任劳任怨的黑鱼精,以及昨日里见到的胡家主仆三人。它们都是善良的、大写的人啊!
而马旭此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竟是劫江的恶匪;而船上允诺好报官救援的几人,竟然如此轻易就爽约,当真不当人子啊。
越想越气不过的李乡愚,决定君子报仇,从早到晚。
来到了山下的小城中,正是要分别的时刻了,李乡愚乘着队伍小憩的时刻,与原本队伍里的骑士换回了身份,然后一人背着书箱,提着哨棒,往官府去了。
“咚咚咚!”
“何人在外敲沉冤鼓啊~”一个穿着皂衣的小吏不满的嚷嚷,看向门口的年轻士子,“你有何冤屈,不妨告诉于我,我去为你通报老爷。”
“哦?那是我敲错了。”李乡愚汗流满面的收起了鼓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