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把她扔到正刑局去,打二百杖!”
在场的人都是一惊,沈嫔更是面如死灰。
正刑局,是惩罚宫奴的地方。二百杖,就算是一个强壮的军中侍卫受了,也得是非死即残,更何况沈嫔一个深宫妇人。祁谨是要沈嫔死啊……
“皇上!”沈嫔挪上前,想拉住祁谨的衣摆求饶,却被祁谨甩了开来。她还想再去求德妃,却被听令而来的侍卫们拉住,押了下去。
德妃侧头看着沈嫔,眸中尽是嫌恶。众人看着她被人像罪奴一般被押了下去,却没有一个人给她求情。一旁的桐灵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却还是被这严厉的惩罚吓得浑身发抖。沈嫔已是赐死,自己又会怎么样呢?
待那哭喊声远去,太后祁宋氏慢慢抬起眸子,又问了一句:“那二公主呢?”
祁谨闻言,沉吟一会儿,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儿子。琬儿撞见了这件事,如今虽然叫宫人们都住了口,但这宫墙大院,总还会有些流言蜚语的。往后琬儿和放儿,该如何能在一处?
一个是现在他最为倚重的儿子,一个是刚被他赐死的妃嫔生的女儿……皇家的尊荣体统,容不得祁谨多想。
“把二公主,送到国华寺吧。”
说罢,祁谨看着跪着的靖王祁放,又哼了一声,起身拂袖离去。
德妃和知道祁谨虽然生气,但也还是保全了她的儿子,见祁谨走后,便拉着靖王祁放退了下去。一旁的桐灵见祁放就这么走了,一眼都没有看自己,突然呼吸一滞,泪水落到了还有些乱的衣衫上。
皇后祁李氏坐在这看了许久的戏,见戏散了,便也走了。这时,秦嬷嬷走了进来,俯身到太后耳边。
“朝云郡主来了。”
太后微微一挑眉,而后又蹙了起来,看到仍跪着的桐灵,叹了口气。
祁谨虽然没有开口说怎么处理这个小丫头,但是她心知肚明,一个与皇子秽乱宫闱,影响了公主与郡主声誉的奴婢,怎么可能还能留活口?
只是,这个是晴若的人……
“先把她带去偏屋。”太后轻轻开口,看着跪在地上的桐灵道。
桐灵抬头看了一眼太后,以为这是要将自己拉下去处死,当即磕下头想求饶,前来领她下去的秦嬷嬷却扶她起来,道:
“姑娘先和我下去,一会儿见了郡主再说。”
桐灵听还能见到赵晴若,便点点了头先下去了。
她从侧门出去没多久,赵晴若便进来了。
赵晴若本来遵着太后的意思等在永安殿,可带她把事情理清楚了,便更放不下心来。不管祁琬是怎么出现在那儿的,不管沈嫔是不是策划了此事,当时的场景中,桐灵肯定已经和靖王……这秽乱宫闱的罪名压下来,桐灵多半是活不下去的。
想到这,赵晴若又念起了苏青,便不管太后让她要好好待在永安殿的话,来了盛宁宫。
赵晴若进来,只见太后一人坐在位上。她连礼都忘了行便急急地问道:“太后,桐灵……”
太后倒也不在乎赵晴若此时的不规矩,回道:“我让人先带她去了偏屋。”
赵晴若听见,心下松了口气,跪了下来道:“太后,此事桐灵……”
“皇上方才已经查清楚了。”太后缓缓的开口道:“沈嫔已经承认了此事是她所为。”
赵晴若微微怔住。真的是沈嫔?可是,为什么?
“皇上已经下旨,将沈嫔拉去正刑局,杖二百。靖王回府思过。”
“那桐灵呢?”
太后叹了口气,道:“晴若,你该知道秽乱宫闱,是什么样的罪。”
赵晴若闻言,便知桐灵定是活不了了。这一次,她还是护不住自己身边的人。
“可是这不是她的错。”
“秽乱皇室宫院,损了天家威严,便是错。”
赵晴若睁着眼睛看着太后,看着那个平日里对她温和慈祥的人。她头上的凤冠,在灯下闪着冰冷的光,就像这个冰冷的皇城。
太后祁宋氏看着赵晴若眼里带着水光的倔强与悲愤,突然有些想起身上前扶起她。但她只是坐在位子上,继续道:
“更何况,她是你的宫女。你是安南王府的嫡女,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你的宫女,和皇子胡闹,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你的声誉,安南王府的声誉,都要受损。”
“哀家这么做,是要保全皇家,也是要保全你。”
“就像,当年的苏姑姑,对吗?”赵晴若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一滴泪从颊上滑落。
“那如果,我非要保她呢?”
祁宋氏看着她,目光微冷,半晌,道了一句:“这里,是皇宫。”
赵晴若低下头。是啊,这里是皇宫,是天下最尊圣的地方。里面,到处是规矩,到处是体统,里面的人,都是天潢贵胄。如血一般红的宫墙,围着的,是这个走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的皇宫。
而她,逃不出去,也护不住身边的人。
“她在偏屋,你若是想,便去看看她吧。”
……
这一边,被秦嬷嬷带下去的桐灵一心想着见赵晴若。她不知道赵晴若能不能救她,但是,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郡主该是会救她的吧……
“桐灵姑娘稍等。一会儿郡主和太后娘娘说完话,便会过来了。”秦嬷嬷给桐灵端上一杯茶,道:“等桐灵姑娘见过郡主后,便可用了这杯茶。”
桐灵听了此话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她看着那杯茶,眼里带着惧意道:“秦嬷嬷……”
秦嬷嬷放好茶,走上来替桐灵整了整衣裳,淡淡地道:“我记得,桐灵姑娘,是自郡主入宫,便跟着郡主的。如今郡主好不容易得了封号,桐灵姑娘,不会想看着郡主再出什么事的吧?”
“郡主会救我的。”桐灵想挣开她的手,却又不敢,只得死死攥住自己的衣角。
秦嬷嬷嘴角带笑地看着她,眸中却尽是冷色。
“郡主心慈。但是桐灵姑娘该知道,秽乱宫闱之事,若是传了出去,郡主的闺名受损,桐灵姑娘,一样不会有好下场。”
“靖王已经回去了,沈嫔娘娘去了正刑局受刑。桐灵姑娘生得如此可人儿,走时,还是体面些好,对吗?”
桐灵听着秦嬷嬷的话,心渐渐沉了下去,低低地哭出声来。
其实,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时,她是可以走的。但当她看见身边的人是靖王,后,她却抱着一丝侥幸留了下来。
她错了,错在没有推开他。又或许,更早之前就错了,错在寿宴上的那惊鸿一瞥。也许于慎说得对,入宫为婢,她本就不该抱着这样的心思。
而对于赵晴若,她也心中有愧。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会救她吗?自己应该,让她救吗?
“桐灵!”
这时,偏房的门被人推开,赵晴若走了进来。
秦嬷嬷见状,低低对桐灵道了一句:“姑娘好好思量。”之后她便退了出去。
桐灵见了她,跪了下来,哭道:“郡主,奴婢错了!”
赵晴若快步走上前,蹲下身扶住桐灵,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地看着她。
“不,我知道是沈嫔害得你…是我没用……”
桐灵摇摇头,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几岁的赵晴若。她是她的奴婢,她本该好好陪在她身边,可她……
“不。是奴婢听了那侍卫的话,主动去的玉凝堂。”
赵晴若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问道:“为什么?”
“奴婢,其实早就对靖王心存爱慕。”
赵晴若闻言,惊疑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你不早说于我呢?”若是她早知道了,她也许能看住桐灵,也许,就不会……
“对不起,桐灵,我护不住你。”赵晴若咬着唇,眼泪一颗颗地滑落。
桐灵替她擦着眼泪,道:“不,是奴婢对不起小姐!奴婢,一直对不起小姐……”
桐灵哽咽了一下,再抬头,眼眸里带着决绝。
“小姐可还记得,那天,小姐在御花园遇见带着岁和香的大公主,那一天,是奴婢领您去的御花园。”
“那一天,是奴婢领着您,走的那条石子路。”
“你说什么?”赵晴若闻言,身子往后靠了靠,松开了桐灵的手。
桐灵低着头,继续道:“当初,我去皇子所想去见四皇子的时候,被宋昭仪撞见了。她和奴婢说,只要奴婢在那天将小姐带去御花园,就能把奴婢调去皇子所,伺候四皇子。”
“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我想过要说出来的。可我看着苏姑姑被赐死,看着小姐被关了起来,我就更不敢说了……”
赵晴若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着桐灵。桐灵也站了起来,她看着赵晴若的眼神,转身拿起桌子上的那杯茶喝了下去。
之后,桐灵又重新跪了回去。
“小姐,虽然我一直跟在您身边,但是我一直没有尽心地陪着您。”
鲜血从佳人的唇边渗出,赵晴若见状,怔在了原地。
“小姐,若是能够重来。我一定不跟着苏姑姑来京城。”
桐灵咳了起来,血越冒越多。那样鲜艳的颜色,红得触目惊心。赵晴若看着她倒在地上,转身逃了出去。
门外的竹容和于慎见赵晴若满脸泪痕地出来,连忙上前问道:“郡主怎么样了,桐灵呢?”
于慎见赵晴若没有反应,便兀自进了屋,竹容一看,也跟了进去。躺在地上的桐灵看着那个惊慌失措朝自己本来的两人,笑了笑,道了一句:“对不起,于慎哥哥。”
“对不起竹容,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南域了。”
……
屋内的哭声响了起来。
庭前早就落在泥里的花完全变为了尘土。穿过宫墙的风从上面略过,不做停留,仿佛早已忘记,这朵花,是自己吹落的。
不过风不记得,花,也在记不得了。
赵晴若听着那哭声,抬头看了看夜色。
夜浓如墨,暗得看不见一点儿光。
她低下头,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出了盛宁宫。一旁的秦嬷嬷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郡主!郡主您可不能来这儿!”正刑局前,宫人拦着赵晴若,不让她进去。
赵晴若躲闪着,喝道:“让我进去!”
秦嬷嬷跟了赵晴若一路,却怎么也拦不住。她在一旁,想着太后对赵晴若的态度,便上前道:“这是太后身边的朝云郡主,我看你们谁敢拦?”
宫人们认得这位是太后身边的人,只得放行。
赵晴若看了看秦嬷嬷,对那些个宫人道:“我要见沈嫔。”
宫人把赵晴若领到了一间牢房。屋子里点着几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发出虚弱的光。不知从哪散发的气味熏得人直皱眉头。而在那屋子中间,一个被扒去了外裳的女人披头散发地趴在长凳上,正瞪着一双圆目看着赵晴若。
那种眼神,赵晴若很熟悉。癫狂而哀怨。
赵晴若让一旁准备行刑的宫人下去,看着那女人开口道。
“沈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