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嫔让尚膳司的人在晚膳时做了醋鱼。之后沈嫔的宫女柳絮又依着想吃兔肉的祁琬,在晚间喂了她一碗兔肉羹。
却不想到了半夜祁琬上吐下泻,传了太医院的太医,又折腾了两个时辰,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消停下来。
赵晴若晨时起床后得知了消息,便来了落芳轩看望祁琬。不多时,同样听见消息的皇后祁李氏也领着太后来了。
见祁琬面容苍白地躺在床上,赵晴若坐在床边心疼地替睡着的她擦汗。
太后上前看了看祁琬,怕吵着她休息,便和皇后沈嫔去了外屋,问向跟着出来的太医道:“怎么回事?哀家听说二公主昨天折腾了大半夜。”
太医如实地回道:“二公主昨夜同时食了姜和兔肉,寒热相撞,又加之其年纪尚小,才至腹泻不止。如今臣已抓了药,养几日便好。”
“这姜和兔肉怎么能一起食用呢?”皇后皱了皱眉,责问向一旁的沈嫔:“沈嫔到底是怎么照顾二公主的?”
沈嫔看护了祁琬一夜,现下眼睛还有些红,见祁李氏责问,立刻跪下来向太后和皇后谢罪道:“太后恕罪,是妾身不小心,不通这些药理,才给二公主吃了这些……”
太后略带怒意地看她一眼,道:“就算你不懂,尚膳司的人也不懂吗?”
先前听闻二公主吃坏肚子而来落芳轩守了一夜的曾司膳闻言,也跪了下来道:“太后恕罪。不过臣等不是不知晓,只是沈嫔娘娘向来是二公主想吃什么便吩咐我们做什么,容不得推拒……”
沈嫔转头打断了她,道:“胡说,明明是你们不用心!”
“好了!”太后厉声喝道。她也知晓沈嫔对祁琬的溺爱,心中对曾司膳的说法信了大半,但又不好对沈嫔当场发作,便只道:
“不管怎么说,尚膳司渎职致二公主身体不适,理当责罚。便罚司膳掌膳一月俸禄吧。”
曾司膳低头谢恩。太后看着仍跪着的沈嫔,还是叹了口气道:“沈嫔照顾二公主不当,也该罚。孩子怎么只能惯着呢?琬儿还小,你这样她以后出了事情怎么办?”
皇后听着太后的话,想起自己以前也曾被这样说过,脸上微微一热,但略一思量,对太后道:“母后,沈嫔向来宠溺二公主。如今二公主已七岁,却还是没有体统的样子。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儿看,也许沈嫔是教不好二公主了。”
“朝云郡主待在您身边,极为稳重安顺,二公主又是该知事的年纪了,儿看不如让二公主同朝云郡主住到永安殿去,也能让朝云郡主带一带二公主,母后也好看顾……”
沈嫔一听皇后要把祁琬带离自己的身边,顿时急了,道:“太后!求太后不要带走我的琬儿!”
正巧此时赵晴若也来到了外屋,闻言也急忙推拒道:“皇后娘娘,此举不妥。臣女还小,而且臣女是外臣之女,如何能看护二公主?”
太后见沈嫔急哭了,蹙着眉安抚道:“此事尚未决定,你急什么?”
她转头看着皇后,轻斥道:“皇后这说的是什么话。晴若一个孩子,能去照顾一个孩子吗?”
皇后看了一下泪眼盈盈的沈嫔,低头道:“儿只是觉得郡主知礼大方,二公主和郡主待在一处,会有所裨益。”
太后看了看面前乖巧站着的赵晴若,道:“若是这样,以后让琬儿多多跟着晴若习书识礼便可。”
沈嫔抹着眼泪,听了太后的话,暗暗瞥了一眼赵晴若。
太后让秦嬷嬷扶起沈嫔,道:“琬儿还是跟你住在落芳轩,但是这样的事,下不为例。”
沈嫔擦了泪,低声应下,送了太后和皇后出去。
赵晴若轻蹙眉看着离去的皇后,心下疑惑皇后怎么会提出方才那样的建议,却听沈嫔道:“郡主也先回去吧,我会好好照顾二公主的。”
赵晴若本想留下等祁琬醒来,但见沈嫔将话说得这般疏离,也不愿留下讨个没趣儿,便只好走了。
沈嫔本就将祁琬看得极重,今日皇后说了那样一番话,不免让她加深了心中对赵晴若的芥蒂。之后赵晴若再来看祁琬时,便又遭到了沈嫔冷言冷语的谢绝。
祁琬身子渐渐恢复,正躺在屋内的床上喝药,听见赵晴若来了,却又一次被门外的婢女劝阻着,没进屋看她就准备走,闹了脾气,甩开要给她喂药的沈嫔的手,使得药碗砸在了地上。
“晴若姐姐怎么又走了。母妃怎么都不让我见晴若姐姐呢?我想见晴若姐姐!”
沈嫔连忙安抚她,道:“琬儿乖,有母妃陪着你呢。”
祁琬嘟着嘴道:“可是晴若姐姐……”
“别再说她了!”沈嫔一时怒意上头,吼了一句,见把祁琬吓着了,又急忙道歉。
“母妃不该说重话。等琬儿身子彻底好了,母妃再带琬儿去看晴若姐姐好吗?母妃再去给你端碗药来。”
沈嫔安慰了祁琬几句,让宫女扫了方才打碎的碗,出了屋,正巧看见赵晴若跨过院前的门槛。
看着赵晴若离去的背影,沈嫔想着皇后夸她的稳重安顺、知礼大方,想着宫里那些人说的,她才像个公主……
她看着赵晴若身边的桐灵,心底渐渐升起一片阴影。
教出个那样的婢女,怎么能算得上安顺知礼?怎么配和她的琬儿比?怎么配看护她的琬儿?
……
赵晴若本就和沈嫔有些疏远了,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便没再去落芳轩,只让竹容送了些补品过去。
那日皇后说的话,赵晴若偶尔会想起。宫中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她真正能放下戒心去亲近的,除了天真活泼的祁琬。
但祁琬是二公主,而她,像她自己说的,只是外臣之女罢了。
她于这皇宫,始终是客。
这一日上午,赵晴若照例在陪在盛宁宫。
她正在给盛宁宫正殿廊下的树修着枝儿,却见廊前来了人。
赵晴若见了来人,放下手中的剪子,俯身行礼道:“臣女见过靖王殿下。”
来人便是四皇子祁放,如今已是靖王。他是刚刚处理完豫州的水患,才回宫拜见太后。
祁放点头向赵晴若问了好,见太后祁宋氏不在,便问道:“皇祖母可是在休息?”
“太后娘娘正在书房与太子殿下和大公主说话。”
靖王听了赵晴若的回答,目光深了一些。一旁的桐灵自他来了,眼神便一直在他身上,见状上前一小步,越过了赵晴若道:“殿下可要奴婢向太后通报一声?”
靖王摆摆手,在一旁落了座,道:“我等一会便是。”
皇四子靖王祁放如今已有二十,一双眼像极了德妃,桃花眼多情目,配上那两道长眉,更是显得温润俊朗。虽然才及冠,但他的王府中已有两个侧妃,数十个侍妾,倒真是个多情人。
赵晴若见他落了座,便让桐灵上了茶。
祁放看了看赵晴若,道:“听说安南王主军在边线遇了伏,如今正是胶着之势。”
赵晴若一直都有吩咐于慎,使人盯着进宫的军报,自然也知道此事,听祁放提起,又生了愁绪。
“战场风云莫测,臣女只望父兄能不负皇上之期。”
祁放见赵晴若答得如此分寸得当,顿了顿道:“郡主也不必忧心。安南王为国之栋梁,本王会向父皇上奏,为前线请派援军和粮饷。”
“那便多谢靖王殿下。”
两人说话间,门外又来了一人,是平日里不常见到的六皇子祁敛。
靖王祁放见了来人,端起茶碗呷了口茶道:“六弟怎么来了?”
六皇子祁敛恭敬地向祁放行了礼,回道:“东宫有些事,我便来唤太子殿下回去,顺便拜见皇祖母。”
祁放仍端着茶碗,闻言微微笑道:“六弟还真是在东宫谋了个好差事。”
六皇子祁敛仍恭顺地低着头,道:“弟弟愚笨,比不得太子殿下和四哥,便只好按着父皇的吩咐,跟着太子学习些政事罢了。”
祁放放下茶碗,轻哼一声,却见太子祁敏和大公主祁玢走了出来。
“四弟和六弟这是来了多久了?”
靖王祁放见了太子,起身见了礼,道:“只稍等了一会儿。”
“听说东宫出了些事,太子殿下还是早早回去处理吧。”
太子看了看来寻自己的六皇子祁敛,转身对靖王道:“还未恭喜四弟治理水患有功,得了父皇的嘉赏。”
祁放浅浅一笑,面上仍是恭敬,眼神却暗藏着挑衅,道:“我不过是替父皇分忧,做些分内之事罢了。”
“四弟辛苦。”
赵晴若看着这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突然觉得此时的场景有些像皇后与德妃,有些暗中较劲的意味在里头。
六皇子祁敛此时出声道:“两位哥哥自然是父皇的左膀右臂。”
他转头对太子道:“我先进去拜见皇祖母,之后再随太子回东宫。”
说罢,六皇子祁敛便去了书房。
靖王祁放见他去了,便行礼告退,也去了书房拜见祁宋氏。太子祁敏看二人走了,就带了自己的侍从回了东宫。
见他们都出了屋子,大公主祁玢凑到赵晴若身边,嘟囔了一句:“每次四哥碰见哥哥,总是要这般面善话不善地说道一通。”
赵晴若听见她这般直白地讲话,笑了笑。“太子殿下和靖王都是皇上倚重的人。”如今她和祁玢的关系已经好了许多,时不时也会在一起说话。
祁玢听了这话,撇撇嘴,道:“方才皇祖母说,夏凉将军已经快要清剿完济州的匪贼,约莫年前就能返朝。待他归来,皇祖母便要向父皇提起夏小姐与哥哥的婚事。”
赵晴若听了,回道:“这剿匪可剿了许久,终于是要回来了。这个夏小姐,看来是很得太后的喜欢。”
祁玢道:“我和你说,这个夏小姐可是个有趣的人,等她回来我给你引荐。”
“比起那个魏小姐,我倒希望她当我的嫂嫂。而且啊,皇祖母说,母后之前给我选的婚事,她觉得不妥,说是要在今年上元宴,让我自己相看。”
赵晴若有些替她开心,笑道:“那便好了。”
祁玢却叹了口气,道:“虽然一样只能在他们定的人里相看,但好歹能让我自己看一看。”
赵晴若安慰了她几句。随着年岁渐大,祁玢如今的处境,赵晴若多少也有些感同身受。
她在这深宫,接触的男子大多只有皇室的人。而她的未来,连她自己都看不见方向。
哥哥还在打着仗,也不知何时才能平安回来。
说起战事,赵晴若突然想起祁玢说的剿匪。七皇子似乎也去了剿匪,所以也要回来了吗。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