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仪这话往惊疑未定的苏青心上又压了一块重石。这便是秦嬷嬷所说的与施嫔滑胎有关吗?
赵晴若跪在地上,听见这话也是一惊,她摇着头对座上的太后否认,语气里显出了些哭腔。
罗美人见状也跟了句话:“赵小姐纵使是行了这贿赂之事,可这岁和香的源头……”
宜嫔厉声打断了罗美人的话:“大公主虽用着这香,但是与施嫔接触的不多。反倒是赵小姐常常和施嫔待在一处。”
皇后祁李氏在宜嫔说完便拉着祁玢跪了下来,抱着祁玢对太后道:“母后,李司制贪污一事,儿已有了御下不严的罪,可这岁和香与施嫔滑胎的关系,儿真的不知啊!”
她一脸委屈地望着太后,似是受了极大的冤屈,一旁的祁玢也低头啜泣着。
“李司制刚换了各院洒扫宫女的熏衣香,不久后施嫔怀孕,玢儿就用上了岁和香。且不说儿从来没有想过对施嫔的孩子做什么,就算是,儿怎么会这么蠢,用如此明显的手段呢?”
皇后顿了一顿,侧眼看向一旁的德妃和跪着的赵晴若。
“倒不如说是有人暗中……”
德妃见皇后看了过来,出声回应道:“皇后的意思是有人和赵家小姐暗中勾结?那赵小姐费了这么大力气弄到岁和香,就是为了害施嫔?这可是好大一盆脏水!”
话落,她未等皇后回答,转头对太后道:“太后,我看这赵小姐贿赂宫人用了岁和香,怕只是小女儿家的心思使然罢了。毕竟她和大公主向来不和,且入宫尚未满一年,还不识规矩。”
太后闻言哼了一声,看着赵晴若道:“都快一年了,还不识规矩。”
赵晴若看着太后那冰冷的眼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咬唇摇着头掉了几滴眼泪。
皇后见赵晴若用岁和香的事就要在德妃的几句话间与施嫔落胎撇开了关系,急道:“可我的玢儿并未与施嫔有什么接触,又怎么会害到她头上呢?”
李司制贪污一事已让她在皇上与太后面前担了不少的责、挨了不少的骂,这若是又跟谋害皇嗣扯上关系……况且自怡贵妃的事情后,皇上对于皇嗣可是极为看重的。
她还想再替自己和祁玢否认几句,便听宋昭仪道:“皇后娘娘莫不是想说,这施嫔滑胎,只是个意外?”
施嫔听了这话,从座位上起身朝太后跪了下来。她睁着红了的眼眶,抬头倔强地看着太后道:“不管是不是意外,嫔妾都要个交代。”
太后抚了抚额,抬眼看着这一堂的人,越发觉得头痛。
李司制贪污已有几年,偏偏在施嫔小产后被揭发。那换了的洒扫宫女的熏衣香,又正好和礼部尚书进献给皇后的岁和香冲撞有了滑胎之效。而晴若也恰好贿赂了宫人用了岁和香,还常常与施嫔待在一处。这一桩桩一件件,说是巧合和意外,让她怎么信?
太后瞥了一眼皇后,想起这些日子在御前勤奋用功的太子,暗暗叹了口气。
她看向跪着的赵晴若,又越过她看了一眼苏青,道:“不管怎么样,晴若总是贿赂了宫人……”
“太后!”苏青突然打断了太后,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太后,贿赂宫人挪用岁和香完全是奴婢一人所为,小姐并不知情。”
“苏姑姑!”赵晴若惊诧地看向苏青。“苏姑姑你明明没……”
苏青没让赵晴若说完,打断了她继续道:“奴婢是看小姐羡慕大公主身上的岁和香,便串通了宫人……奴婢只是想哄小姐开心。”
竹容听了这话跪着挪上前,拉住苏青的袖子,哭道:“姑姑……”桐灵则是在一旁垂头不敢出声,兀自发着抖。
“太后,小姐初入宫中,年纪尚小,且日日都在您身旁服侍。您是知道小姐的品性的,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啊!”
“太后娘娘,不是、不是这样的!”赵晴若也磕着头否认苏青的话。她的泪水早已决堤,施了衣襟。
太后身边的秦嬷嬷道:“晴若小姐确实不是这样的人。若说是底下的奴婢为了讨好主子做出这样的事倒有可能。而且刚才晴若小姐确实不知这岁和香是皇后宫中独有的。”
宋昭仪听了此话跟着道:“是呀。想来赵小姐毕竟还小,或许真是受了底下人的蒙蔽也未可知。”
宜嫔见状道:“一个奴婢就能成这样的事?那施嫔的胎……”
太后出声打断了她,道:“行了。”
“如今施嫔小产一事虽元凶不明,但永安殿行贿挪用岁和香之事,人证物证俱在,已是定罪。贱婢苏青既供认不讳,便按宫规,将其与收受贿赂的罪婢压去正刑局——”
“赐绞刑。”
苏青听了这话将头一垂,仿佛是认了命的模样。
太后话音刚落,便有内侍和宫婢上前将那个宫女和苏青拉了下去。
“太后!不!别拉苏姑姑!”赵晴若紧紧拽着苏青的袖子,不让她们拉下去。
“小姐……”苏青挣开了赵晴若的手,看着她,眼里闪着泪光。
这是赵晴若第一次看见她哭。
“奴婢陪不了小姐了。小姐以后、要好好的……”
“小姐要记住,您是安南王府的嫡女。”
话音未落,苏青就被人拖了下去。赵晴若想去追,却被旁边的宫女按在了地上,又听见身后的太后道:
“赵家小姐御下不严,罔顾宫规,罚禁足三年,无令不得出永安殿。”
太后这一句让在场的人俱是一惊。本以为处死了赵晴若的贴身婢女已是大罚,如今却又要将她禁足三年……
德妃看着哭着被拉了下去的赵晴若,皱了皱眉。
赵晴若到底是安南王的嫡女,如今安南王还在前线,太后这样罚她,当真是动了大怒?
太后听着赵晴若渐渐远去的哭声,手里紧紧捻着佛珠,垂着的眼里看不清神色。
殿里一时安静下来。
皇后还带着祁玢跪在地上。她现在也捉摸不清太后的意思。赵家小姐罚得这样重,是不是就已将施嫔滑胎的罪定给了她呢?
她还未将思绪理清,便又听太后道:“皇后李氏,疏职纵下,愧于皇帝与哀家之期。现收回其主后宫之权一年,禁三月,罚俸半年,以儆后宫众妃。”
“母后!”皇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太后狠狠瞪了一眼。
“皇上最近政事繁忙,此事今日便由哀家做主。”
皇后把话咽了回去,低头谢罪。太后是在告诉她,若是再折腾,到时候由皇上下旨降罪,可就不止这些惩处了。
祁玢听了太后的旨意,想为自己的母妃说话,却被皇后身边的宫女拉住了。众妃见太后这样定了罚,都各自低着头,不作声。
太后看了面上仍有不忿的施嫔一眼,又道了句:“施嫔身子为好,就先留在哀家这,好好安养一阵子。”
“你们都回吧。”
事情就这样便算了了,众妃应了是,纷纷告退。
皇后出殿时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德妃,后者似乎没有看见,仍走着自己的路。
出了盛宁宫后,宋昭仪和罗美人与德妃一块儿回了重华宫。
沈嫔一早便等在了重华宫内,见她们回来,便一起去了后殿。
落了座后,罗美人捂着胸口,似乎有些后怕地道:“今儿太后可是发了好大的火。这给赵家小姐的惩罚也太重了些。”
宋昭仪自然地接过宫女递上的茶,不疾不徐地道:“太后明面儿上罚的是赵家小姐贿赂挪用岁和香,实际上却是将害了施嫔小产的罪罚给了赵小姐。”
罗美人也喝了一口茶,继续问道:“可赵家小姐这一禁便是三年。咱们一开始将她扯进来,如今不是白白废了一颗棋子吗?”
德妃落了座,面容轻松,全然没有方才与皇后争论的急色。她浅浅一笑,道:“在这,赵家小姐是替了我们的棋子,在皇上和太后那,她是挡了皇后之罪的盾牌。”
德妃伸手拿起一边的银质小壶,给桌上盆栽浇了些水。
这是她的儿子四皇子祁放亲自修剪送与她的。那盆木枝干清明,叶疏而绿。比起一向怜枝惜叶的太子,她的儿子修裁花木起来,总是更干净利落些。
德妃看着那绿意盎然的枝叶,一双极美的眸子里藏着些冷意。
“只要太子还是太子,皇后,总还是皇后。”
太后今日将皇后和赵家小姐一并罚了,倒是不出她的意料。这样既堵了那个倔骨头施嫔的口,也不会让皇后真的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
虽然布了这么大的局,却没能定了皇后的罪,看着确实有些白费力气。
但有时候,说不清,才更洗不白。
皇上自下令让正刑局清查尚制房之后,再没发过话,也没见过皇后,却借由太后收了皇后的主后宫之权。虽然施嫔小产到头来也理不清到底是谁之过,可在皇上那,李氏怕已经戴上了这顶帽子。
积疑成厌,来日方长。
至于那个赵晴若……
德妃偏了偏头,对身边的宫女阮素道:“你去和兵部的周大人说一声,让他把赵小姐用了大公主的香,却牵扯进皇后涉嫌害施嫔滑胎一事,被禁足三年的消息递到南域前线去。”
阮素应了是。座下的宋昭仪闻言抬眸看了一眼德妃,复而又低下头去。
德妃吩咐完,看了一眼从刚才就一直没出声的沈嫔,微蹙了眉对她道:“你今日本也该去,给赵小姐求求情。”
沈嫔低着头,嗫嚅着道:“今日琬儿身子有些不舒服。”
一旁的罗美人笑了一声:“看来这些日子天天陪着赵家小姐,倒是累坏了我们二公主呢。”
德妃瞥了罗美人一眼,继续对沈嫔道:“虽然她禁了足,你也还是递个话,送些东西去,别生分了。往后,也还要常常带着二公主去太后那坐坐。”
沈嫔垂头应了。一边的宋昭仪却是低低哼了一声。
……
傍晚,盛宁宫内。祁谨正与太后在殿内用饭。
“如今皇后和晴若都受了罚,施嫔小产一事便就这样吧。”
祁谨听太后这样说,顿了顿筷子,眼也不抬一下,点了点头。正刑局清查一通,也未得确证指出到底施嫔滑胎是不是因为岁和香、又是因为谁身上的香。而太子今日还跪在他殿前,为了皇后求情。
此事便这样罢了,也只能这样罢了。
太后对着只顾低头吃菜的祁谨道:“我虽罚了赵家丫头,但是安南王那边……”
“朕已经急发了一批物资运往前线。”祁谨道,继续低头用饭。
太后看了一眼眉头蹙得极紧的祁谨,低低叹了口气。
太后也低了头吃菜。她知道祁谨心中仍有余怒,但如今这般已是最为妥当的处置。
只是,晴若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