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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画眉离家出走

丁逸并没有回渔村,他来到了十方镇。

十方镇距离渔村近百里地,是一个古老的小镇。

古老而繁华。

宽阔平坦的青石街上,林立着大大小小的客栈茶楼,青楼瓦肆,这里汇集了来自沿海各地的渔夫商贩以及贼寇倭盗,也汇集了来自中原内陆的绝色佳人以及江湖浪子。这里男人的天堂,在这里,他可以一夜风流,可以一醉方休,可以忘却一切烦恼,沉浸在这洋溢着东海特有风情的十丈软红中去。

但丁逸却并不喜欢这里,他已经习惯了渔村的宁静,他总觉得这里太吵了,太闹了,太艳了,太俗了。

可画眉喜欢这里,因为十方镇有着山南海北的美味佳肴,而画眉恰恰特别喜欢吃,是个响当当的吃货。所以每过一段时间,画眉便独自一人跑到这十方镇,大快朵颐,连吃数日。当然,她自然每次不会忘记把尝过的美味带回给丁逸。

所以,当他听吴老二说画眉不见了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画眉是不是又去了十方镇解馋去了。可丁逸很快就明白,就算画眉现在身在十方镇,她也不是来吃东西的,她肯定在生气。

生丁逸的气。

因为他和紫灵成亲的事。

当丁逸来到十方镇,已经是两天以后。从渔村乘船来到乌鳗岛,然后需要乘坐马车方可达到十方镇。

可丁逸不会骑马,上次在十方镇禁不住吴老二的诱惑,他骑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胯下被磨掉了一层秃噜皮,疼的好几天只能岔开两条腿走路。给他一条船,他可以任意胡来,在大海里当一个潇洒的弄潮儿,但如果给他一匹马,还是算了吧。

穿过熙攘的人群,丁逸来到了小镇尽头的一间灰暗的小屋跟前。

这是一间破旧的木屋,已多年没有修葺,在繁华的十方镇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小屋门前一面青布酒旗高高挑起,上面写着一个遒劲有力的“酒”字。

这是一个酒馆,一个真正的酒馆。

因为里面除了酒,其他什么都不卖,甚至连一碟下酒的花生米都没有。

只能干喝。

酒馆的主人叫老方,大约五十多岁,须发灰白,身形高大。他是个半残疾的人,他的左臂早年似乎受过什么伤,永远都是直直的垂在腰间。

这里是十方镇上丁逸唯一喜欢的地方,虽然他不喝酒,但每次来十方镇,他都会来老方这里坐上一整天,就算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老方喝酒,他也觉得心情愉快。有时候坐在这破旧的酒馆里,他甚至会有一种家的感觉。

丁逸走进小屋,看到老方又在喝酒,一杯,一杯,又一杯,一杯,一杯,再一杯,不疾不徐,不焦不燥,安静优雅。

他好像永远都在喝酒,但他好像永远也喝不醉。

毫无疑问,在喝酒方面,老方已算是个高手。

炉火纯青的高手。

老方看到丁逸走进来,温和的笑了笑,指了指对面,丁逸坐了下来。

“你今天看起来好像有心事。”老方看着他。

“画眉不见了。”丁逸叹了口气,“我是专门来找她的,她有没有来过你这里?”

老方的酒都是味道极辣的窑子酒,一般人喝不了,但吴老二喜欢。所以画眉每次来到十方镇,都会来老方这里给吴老二打上二斤。

老方摇摇头,浅浅啜了一口酒。

“我要成亲了,她就离家出走了。”丁逸说道。

老方哦了一声,又浅浅啜了一口酒。

“你说她会不会在十方镇?如果不在,那我该去哪里找她呢?”丁逸神情忧郁的看着老方。

“画眉喜欢你,这一点你知道吗?”老方不紧不慢的喝掉杯中的酒,然后抬起头看着丁逸。

“前不久才知道。”丁逸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老方说。

“画眉问我。”丁逸说。

“问你喜不喜欢她?”老方说。

丁逸点点头。

“然后你说从小到大你都是把她当亲妹妹看的,对不对?”

丁逸点点头。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她喜欢你。”老方叹了口气。

这不是知不知道的问题,这是有没有想过的问题。从小到大,他本来就是把画眉当亲妹妹看,又怎么会有这种男女之情的念头呢,不知道不很正常吗。再说知道了也没用,爱情这东西,哪能说来就来,说有就有。

“你觉得画眉生气了没?”老方问。

“她当然是生气了,不然不会离家出走的。”丁逸看了老方一眼,这还用问么。

“是有点生气,还是特别生气?”老方问。

“这有什么区别么?”丁逸皱皱眉头,有些不耐烦。

“如果只是有点生气,那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因为女孩子在只是有点生气的时候,她的身上具备了太多的可能性,而这是我所无法预测的。但倘若是特别生气,那么这种可能性的范围就会大大缩小。”老方喝了一杯酒。

“我想她肯定是特别生气才离开渔村。”丁逸想了想说道。

“婚姻对于女子来说,是神圣而庄严的,对于画眉这样天性烂漫的女子来说,更是如此。你要成亲,而新娘子却不是画眉,这对画眉的伤害可以说是致命的。”

丁逸听到这里,心中忍不住一痛。

“在这样的情况下,画眉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自杀。”

“不可能,画眉不会那么天真。”丁逸斩钉截铁的说道。

“没错,画眉不会自杀,因为她舍不得你。”老方看了丁逸一眼,继续说道,“那么只剩下第二种可能,那就是,跳出红尘,斩断情丝,削发为尼。”老方喝了一大杯酒。

“出家?”丁逸不禁心中一沉。以画眉决绝的性情,这种事情她不是做不出来的。

“十方镇方圆数十里内,只有一家寺庙,你知道它在哪里。”老方话还没说完,丁逸便跳了起来,冲出了门。

丁逸出门刚走了两步,对面的赌坊里突然飞出一个青衣男子,几乎砸到丁逸。

一个小二从赌坊门口探出了头,狞笑着,“你大爷的,没钱了还要赌,你这不是找死么?回家把你娶媳妇的银子拿来再赌吧。”

小二白了青衣男子一眼,缩回了赌坊。

青衣男子满不在乎的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扭头冲着丁逸笑了笑,大摇大摆的离去。

这种事情丁逸早已是见怪不怪,他转身朝着街头另外一边跑去。

那家寺庙叫青灯寺,位于十方镇西北偏北十余里的地方。那是一个破败的近乎荒芜的寺庙,十方镇这一带的人们常年浸淫在酒色财气之中,没有人相信我佛慈悲,寺内一年到头也没有几个香客,冷冷清清的,平日住在里边的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尼姑。

丁逸赶到青灯寺的时候,老尼姑正在寺院里弓着腰缓缓的清扫着地上的落叶。

丁逸走过去鞠了一躬,问道,“师太,请问寺内这几日有没有来过一个年轻的女子?”

老尼姑抬起头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继续扫地。

“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头发长长的,年纪和我差不多,个子比我矮一头,笑起来的时候脸蛋两边有小酒窝。大师,你再想想,这几日是不是有这样一个女子来过寺里?”丁逸比划着,看着老尼姑。

老尼姑轻轻的摇摇头,继续扫地。

丁逸冲进寺堂,里边找了个遍,这里除了他和老尼姑,并没有其他人。

一股恐慌从丁逸心中升起,难道画眉真的离家出走,不会再回来了吗?

他站在寺院里,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画眉,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啊。”

没有人回答。

“画眉,画眉,你在吗,你在这里吗,如果你在的话,你吱一声好不?我来找你了。”丁逸继续大声叫喊着。

老尼姑淡淡的看了一眼大喊大叫的丁逸,直起腰,拿着扫帚平静的走回了寺堂,然后关上了门。

“画眉,画眉,你快出来吧,跟我回家。好不?”丁逸依大声叫喊着。

四下一片安静,风吹过地上的落叶,寂然无声。

“画眉,画眉,我不成亲了,你出来,和我回家,好不?”丁逸瞪大眼睛望着四周,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低沉的嘶哑。

没有人,画眉不在这里,不在。

丁逸觉得喉头一阵发干,两腿一软,无力的靠在寺院门口,缓缓的坐下来。

“画眉,你究竟在哪里,你别生气了,快出来吧,我不成亲了还不行吗,你快出来,跟我回家吧。”丁逸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他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坐在这里一个人嘀咕什么呢?”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丁逸回头,看到画眉正站在自己的眼前,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用锡纸包裹起来的东西。

丁逸大叫了一声,跳了起来,冲过去紧紧的抱住画眉。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不,是女人,对于自己来说是如此如此的重要。

“哎呀,你都把我的烤地瓜压扁了。”画眉皱皱眉,用力推开丁逸,她拆开手里的锡纸,地瓜的香气顿时弥漫了开来。

丁逸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今天他好像还没吃过东西。

“没事,压扁了更好吃。”丁逸一把拿过烤地瓜,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噎的直翻白眼。

“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呶,这个也是你的。”画眉瞪了他一眼,把另外一个地瓜也递给丁逸。

丁逸三两口吞掉了地瓜,长长的吐了口气,觉得舒畅多了。

“画眉,我不娶紫灵了,你和我回去吧。”丁逸说。

“干嘛不娶了,那么漂亮温柔的姑娘,怎么,你嫌人家是哑巴啊,也不看看那副德性,还挑三拣四的。”画眉眨眨眼睛歪着头,看着他。

“可是我不想让你不开心,我更不能离开你,你也不能离开我。”丁逸沉默了片刻,说道。

画眉眼圈瞬间有些发红,她想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她做不到,所以她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画眉忙躲过身子,擦掉眼泪,勉强笑了笑,“我哪有不开心,我是专门来青灯寺替你和紫灵姑娘祈福的,希望佛祖大慈大悲,能够保佑你和紫灵姑娘能够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我们回渔村吧,画眉。”丁逸拉起画眉的手。

“你真的不和紫灵姑娘成亲了吗?”画眉抬起头看着他。

“真的。”

“你做的到吗?”

“做得到。”丁逸勉强笑了笑。

画眉注意到了丁逸的神情,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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