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六年六月二十日,齐骁骑将军卫昱轩率军突袭纹元,连斩三將,城内守军自县尉下万余尽为其所歼灭,悯虔二州俱为之震动。
——《纹元县志》
卫昀出来时冯不动已整完军,纹元城里除了城头上两千余人外均已在大营里列队:“殿下,除了城头上两千人,纹元城里所有守军都在这了,但凭殿下吩咐。”
从装束上看,岭南兵与蓉城营士卒根本无法相较,大多穿着藤甲,莫说裂云箭,寻常箭矢也挡不住的,卫昀大略扫了一眼:“军容倒称得上规整……你就拿得出这点人?”
冯不动面有难色:“下官接到的令是戍守纹元,补给各路友军,总要留下些人来……”
“这样……”卫昀沉吟片刻,“千承,你带一千人去东、南二门,將纹元守军替下来。”
“殿下?”
“我从不亏待忠心的属下。”
冯不动喜形于色,拽着冯子游跪倒在地,颤抖着唇:“下官必定誓死追随殿下!”
千承已经带人上了城墙,卫昀笑道:“等父王给你加官晋爵后再谢我也不迟。”
“那便由下官来打头阵。”
冯不动说着便驱马上前,齐贵对卫昀微微点头,带着几个斥候跟在后面,將他与游子方及几个亲兵牢牢锁在几人战刀所及范围内,卫昀带军退到一边去,给纹元守军让出路来。
后面忽然一阵骚乱,只看见什么东西贴着一只只马腿往前冲去,战马受惊,纹元守军里少得可怜的骑兵们顿时乱作一团,卫昀只觉眼前一花,一道黑影便直朝他面门扑过来,他下意识一侧身,袖中匕首已经出鞘。
冯不动本已走到城门前,听见后面动静猛一回首,正看见他抬手,疾声呼道:“殿下饶命!”
然而已经晚了,卫昀匕首已经刺中,那道黑影重重摔到地下,挣扎几下便没了气,他也是这时才看出这是条黑得发亮的狗,皮毛油光水滑的,一看便是被喂养的极好。
齐贵按住刀柄一脸戒备的盯着冯不动,后者已从震骇中回过神来,低声道:“这是下官的狗,平日里少有拘束,误冲撞了殿下,实在罪该万死。”
卫昀抬头看去,千承在前面城头上对他重重点头:“无碍。既然是将军的狗,那便带回去好好葬了,此狗因我着齐国盔甲而欲伤我,可见将军忠心。”
冯不动府上的仆从已经赶来,几人抱起黑狗的尸体走了,他定定看了半晌,重新回到最前面去了,纹元大军缓缓走出城门。
“关城门!”
话音未落,城门已重重合上,城头上箭矢雨一般落下,蓉城、水营士卒均不擅箭法,千承虽已下令先射杀岭南骑兵,然将箭囊射尽后仍有数十人端坐马上。
这时岭南兵还未反应过来,齐贵与几个斥候已将冯不动父子斩首,高举其头颅怒喝:“叛贼冯不动勾结齐国,犯上作乱,世子殿下奉命征讨,违命者死!附逆者亡!”
身后几个斥候也跟着喝道:“奉命征讨!违命者死!附逆者亡!”
“放滚木!”
城头上自然不缺守城器械,箭囊射空后便换上滚木、投车,趁着岭南兵还愣神的间隙里一股脑砸了过去,千承站在城头上叹息:“若是换个大些的城便好了,纹元毕竟是县城,城头上守城器械都比不得蓉城好用。”
卫昀已带人杀到西城门,城头上那千长也是方才迎过他的,见他过来连忙行礼,卫昀略收一收杀意:“换防!将你的人都带过来!”
他微微挥手,后面蓉城营士卒们便争先恐后冲了上去,几个愣神的功夫已纷纷占据城头险要之处,岭南兵们畏畏缩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那千长迟疑道:“殿下亲兵何等尊崇,怎么好干这等粗活……”
战刀已架到他颈上:“看不出来,你胆子倒比冯俊还大!”
冯俊,岭南王冯晖次子,他们口里的二公子。
他再不敢阻拦,慌忙將自己手下士卒都整合到一处:“殿下,西门与北门守军都在这了。”
这时已有杀声传来,岭南兵们一个个下意识握紧了长矛,看向卫昀的眼神也惊疑不定起来,卫昀垂首默了半晌:“冯不动勾结齐国一事早已坐实,梁忠已率军三万在南门外平叛,违命者死,附逆者亡!孰去孰从,诸君自行决断!”
那千长是头一个跪下的,他额头紧紧贴在地上:“誓死追随殿下!”
后面岭南兵亦纷纷跪伏在地:“誓死追随殿下!”
半个时辰过去,卫昀將这千余人全部解除盔甲兵器关在纹元大营里,千承也终于从城头上下来,身后一连串只穿着里衣的岭南兵被绳索捆着一列一列进来:“我军伤亡几可不计,杀敌近三千,生俘六千。”
两千轻骑勇兵不血刃拿下一万士卒戍守的纹元城,后世许多名将读到纹元之战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成祖当年用的是何计策,直到刘源將《簪缨世族》面世,才从成祖所说只言片语中推断一二。
齐贵走在最后面,他是为数不多几个出城与岭南兵短兵相接的将士,盔甲上溅着血,战马一侧悬着冯不动父子头颅,另一侧挂着两个岭南兵千长头颅。
卫昀见他也平安归来不由得松口气:“万幸阿贵你平安无事,万军之中直取上将首级,今日之战你是头功。”
齐贵微微叹息:“还是有三个兄弟战死,是我部署不当。”
斥候为军种里最高一等,蓉城营虽为大齐与岭南交战第一营,也不过百名斥候,还都是华阳王命齐贵建起来的,他奉命跟随卫昀时带的五十人里多半都能算他半个徒弟,哪怕死一个都足让他心痛不已。
“还有纹元诸官吏,也要请你处理。”
“诺。”
齐贵正欲领命而去,忽然问道:“将军似乎从未到过岭南……”
“我师兄便是悯州人,从前与我说过许多悯州之事,诸如走狗校尉、三子夺权之类。”
卫昀看了眼不远处垂着头走回去的岭南兵,朝他笑笑,“可惜早与他断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