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韩晓风,陈小梅,方蕾三个该吃吃吃,该喝喝喝,该玩玩玩,可缺了林沐雪的“四人帮”,总让人感觉少了点什么。
悄无声息地,日子一天天如沙漏般流走,就像月湖的水,在月月、日日、时时中静静流动。
地方医院,林沐雪脚步匆匆,她左臂挂着一个淡绿色的包,右手提着保温筒及食盒,里面有她刚熬好的鸡汤。在省城军医大学附属医院做完手术,放、化疗了三次后,卓然就转回地方医院了,有时住在医院里,有时回家。
“你好!请问住院部怎么走?”一个极富磁性的男声响起。
林沐雪抬起头,身子左转,一张充满阳光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眼睛里含着期待!是期待吧?仿佛还有一丝丝温柔在里面,看着她,一闪即逝。
“直走,前面右转就到了。”
“谢谢你!”
“不客气!”
林沐雪继续向前,后面紧跟着亦步亦趋的脚步。同一个地点,同一个方向,自己就成了最好的向导。
“你也是去住院部的吧?”
“嗯”
“那正好,我去看个朋友。”他加大步伐,和林沐雪并排走。
“你是清州学院的老师?”
林沐雪有些震动,眼前这人完全陌生,自己从来没见过,不可能是同事,这点她可以肯定。学校教职工虽然多,虽不能一一叫上名字或者逐个对上号,但一般都有些脸熟的。而他?
“你认识我?”林沐雪清瘦的脸上露出浅浅淡淡的一笑。
“见过一次!”他捕捉到了那缕如清风拂面的笑容,及里面埋藏着的淡淡愁怨。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春日阳光里,他打算放弃去清州学院工作。转身离去时,那首清幽的“琵琶语”若隐若现地传进他的耳内。
他回头,听音乐的主人清瘦的脸,紧抿的唇,有些倔强的却带着清愁的眼神。端着一杯咖啡,落寞的站在窗前,阳光中的剪影,如电影快镜头闪现,贮藏进了他的记忆深处。
他还她一个温润的笑容。
在哪,什么时间?林沐雪快速地搜索记忆,却找不到一丝和他偶遇过“一次”的痕迹。
“亲人病了?”这关心有些突兀,也有些八卦,他却忍不住问了。
“嗯”林沐雪并不想向他透露点什么。
看他脸上有些难堪的表情。
“我老公”林沐雪补充到,她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
“老公!?”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她明明就像一个刚刚踏出校门的清纯女生模样!
“嗯,肝癌晚期!”
林沐雪真想给自己一耳光,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对这样一个,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男人说?
“啊!?对不起。”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慌乱,道着莫名其妙的歉。
“没什么,已经习惯了。”
林沐雪苦笑着,是的,历经几个月下来,听到见到过这样大同小异的惊讶,这样的震惊反应,她已经习惯了。
“我叫江著,才到清州学院报道,以后我们是同事了。”
他转移了话题,也压制了心内涌动的不安和莫名的悸动。
“哦!”林沐雪心想,原来将由陌生变为熟悉的人了。
“林沐雪!”停顿了一小会儿,她也做了自我介绍,不然是否有些不礼貌或者小家子气。
“很高兴认识你。”讨厌的客套话!他想伸出手,跟她握一握,却没有这勇气。
“我也是!”她客气地回答。
“我师弟阑尾炎,昨天才做了手术。”
必须作个交待似的,江著知道她所看的病人,理所当然也应该告诉她,自己所要看望的病人。
“你送他来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有此一问,问得有点弱,有点多余。
“是!他叫罗晨辉,一个老板带出来的,我们一起来的清州学院。”
林沐雪脸上飘荡过掩饰不住的笑意。
江著惊觉,脸上一僵,不由搓了搓手。
问路搭腔的俗套!自己和别人一样,照落窠臼,并且痕迹了然。
“到了!”林沐雪不着痕迹地解救了他的尴尬。
大厅里等待电梯的人很多,医院里总是效益很好,体现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中。
大厅里有四个电梯,一个单层,一个双层,一个单双层,一个医生专用。林沐雪站到了双层队列,她从不选择单双层,因为层层开合慢得像蜗牛。
其实她知道转弯处安全通道口还有一个货用电梯,那里人乘坐货用电梯的人很少。有时上下班高峰用电梯时间,为了速度和清静,她经常选择货用电梯或者走楼梯,而那一次……
那天早上,从外面买来稀饭和馒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电梯旁,她没能坐上电梯,于是她转过冷清的一角,刚到货梯边,电梯就到了。
运气真好!一分钟都不用等!她在心里欢呼了一声。电梯门缓缓开启,她举步欲进。却见里面摆着一个长形推车,车上面摆着一个直直地,套出一个头形,圈出一双脚形,呈人形状的蓝色袋子,霍然推出。
“死人!”不用想都可以判断出,林沐雪急忙收脚,一个列趄,差点辅伏在那袋子上面。还好慌乱中抓住了电梯门旁的扶手才稳住了下跌中的身体。
推车的医务工作人员穿着墨绿色的一体医务服,带着一个浅蓝色的口罩,一个更浅蓝色的帽子,只露出一双看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睛,直溜溜地平视着前方。
“江西赶尸人!”林沐雪的脑子里飞快闪现出,月黑风高夜,几个排成一溜,毫无生气、惨白脸、机械地、慢腾腾僵硬走动的,已失去生命的尸体,后面一个时不时啪、啪在空中挥动着鞭子,嘴里叽哩咕噜不知念着什么咒语,一样毫无表情的赶尸人!
林沐雪转过身,逃也似的慌不择路跑进了旁边的楼梯,昏黄的灯光惨淡淡地照着发黄的路面,一层又一层,越往上爬,楼层越冷清。
楼梯顶上的电灯泡、转弯处的消防栓、闲置地简易陪护床,都像被附着上了一个魂魄,闪动着冷幽幽的眼睛,盯着她,发出傑傑地怪笑在四处回荡扩散,包裹着她。
她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铺天盖地而来,使空气有些压抑,有些窒闷,她听到自己心脏急促地、快节奏的咚咚,咚咚跳动的声音,就快要冲出体腔。
八楼,到了。林沐雪的眼睛终于从黑暗中,看到从六楼护士台普射过来的白炽灯光――如爱尔克的灯光,还有――人的声音。
从此,她再不坐货梯,也不走安全通道。
“电梯来了!”
江著用臂膀轻轻碰了一下她,才把林沐雪神游的思想拉回来。
他有些好奇她的那一时的走神、错愕,都在想了些什么?
人流涌进电梯,林沐雪站到电梯最角落,尽量收腹吸气,缩小自己所占空间,她感到自己的背都要贴紧电梯壁了。
江著面向她站着,比她高出了一个头,成了一个天然屏障。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她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地绿茶味道。
一个重量级的、三十几岁的巨人,直到电梯滴滴地发出超载的警告,才在下意识的自觉中,犹豫了半分钟,才勉为其难地退出了电梯,他胖胖的脸在电梯门减负般缓缓关闭中越缩越小。
指示灯在六楼所在楼层一闪一闪,电梯门吐出一两个人后,再重新关上。
“我到八楼,你去十二楼?”林沐雪对这医院各科所在楼层都心中有数。
“嗯,希望你丈夫早日康复。”
“谢谢,那我先走了。”林沐雪浅浅一笑,迈步跨出了电梯。
江著看着林沐雪逐渐消失在电梯门中的身影,那背影清瘦而落寞,他的心莫名的有些失落,有些伤感,无端地还有点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