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庆吉见昭帝对此事早已想得明明白白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心中暗想,自己这个外甥虽然外表看起来柔弱平庸,但却是心中自有乾坤,自己倒是多虑了。
突然他又想起比昭帝小了几岁的张望之,如果有这个少年在自己身边相助,此事肯定会剖析诠释得更为简明清晰。
赵庆吉想到这里便说道:“弗陵你既然早已胸有成竹,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在这京城皇宫之内,各方势力此消彼涨、错综复杂,你虽贵为九五至尊,但时刻要小心在意,提防小人。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这就动身出发,去昌邑国走上一趟。一来,我去看看昌邑王刘贺和邓少通到底暗中策划了什么厉害的后招,或者他们正在谋划新的阴谋也未可知,不去查探清楚总是坐立不安。二来,我想刘宝不会离开邓少通这颗大树,他极有可能就躲在昌邑国属境内,这次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擒住此贼。这最后嘛,我想如果有此必要,还要去匈奴王庭去转一转,虽然凶险,但可以摸清那邓少通是否真地和匈奴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这三件事中只要我查明一件,咱们就不用那么被动了,其他的事情也早晚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只是此行步步凶险,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全身而归。我走之后,只留下你一人孤零零独自待在这看似平静实则险恶的皇宫之中,什么事就全都得靠你自己了,霍光此人实在复杂,你要多多留意提防。”
“舅父的伤才痊愈,这就又要走了吗?少了你在身边,我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虽然知道你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还是希望你小心谨慎,不要勉为其难,切不可像上次一样差点丢了性命,让我担惊受怕。”昭帝想到自己的这位舅父闲云野鹤惯了,很难能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便依依不舍地叮嘱着。
“弗陵放心,我自有分寸,这就告辞了。”赵庆吉的话音未落,只听见殿外值宿的黄门一声传呼“大司马霍光,恳请觐见陛下”。
昭帝知道霍光深夜来见自己,必有要事相商,嘴向着帷帐一努,示意赵庆吉躲到寝帐后面,然后对着外面大声说道:“宣他进来。”
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霍光不慌不忙来到了昭帝的御床前行起了跪拜大礼。
自从发生行刺事件以来两个多月的时间里,虽然昭帝遇刺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而且昭帝所受的刺伤并不严重,医治了没几天就康复临朝了,但是刺客却一直没有被捕获。
正因为此,这段时间霍光是吃不香睡不着,每次见到昭帝也总是面带愧疚不安之色。
“大司马平身,此时不在朝堂之上,不必拘礼,有什么事就请直言。”昭帝见霍光一反常态,今天兴冲冲地满面红光,不禁好奇他是有什么喜事。
“谢陛下!”霍光站起身来,神神秘秘地说道,“老臣今晚深夜冒昧前来,是有要事上奏。这几个月老臣捉拿刺客一直未果,只不过现在已有了重大进展。”
“哦?大司马辛苦了,快给朕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昭帝有了赵庆吉相助,对行刺一事的始末已经了然于胸了,只是不便对霍光明说。听到他也有了重大发现,只得装出饶有兴致的样子。
“老臣查到,上次行刺陛下的刺客远在西域,这些人亡命天涯,又不在大汉的管制之下,一时间难以拿获。但是这幕后指使之人是谁,已经有知情人士供出,只是苦于没有物证,还不能进行抓捕。请陛下宽限老臣时日,我已布下细作眼线,想来就算那幕后指使之人再狡诈凶残,不久后也必将落网。”霍光看似对此事已经胸有成竹,有些不无得意地说道。
“现在查到的幕后指使之人是谁?大司马不妨先跟朕讲讲。”昭帝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庸碌样子。
“呵呵,这幕后指使之人就是陛下的异母兄长广陵王刘胥和他的公子南利侯刘宝。”霍光压低了嗓音说完,眼睛紧紧盯着昭帝,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昭帝见霍光紧盯着自己,虽然这答案他早早地已经知道了,但还是佯装震惊说道:“啊?怎么会是他们两个,大司马没有搞错吗?这消息从何而来?”
“这消息肯定是不会错的,是老臣爱婿范明友帐下的一个幕僚所提供。这人名叫万乘风,是个江湖豪客,早早地就为范明友所派遣,深入到长安城中的茶坊酒肆、市井街巷,去打探民间疾苦和奸吏匪盗的不法行径,如果坐实了便呈报上去好由明友知会京兆尹及时处置,也算是为京城的长治久安埋伏下的一条眼线。一个偶然的机会,万乘风竟然混进了这群西域刺客之中,得悉了他们的阴谋之后原本想要及时上报,但因为刺客组织太过隐蔽严密,一直没有机会,等到事发之后,直到前几天他趁着此事风头已过,对他看管监视之人放松了警惕,才有机会跑回来向范明友禀明了事情真相。陛下年纪尚幼,还没有子嗣,如果陛下龙体欠安或者出了什么意外,这广陵王是最有希望继立皇位的人选,所以他和儿子密谋作为刺杀陛下的幕后指使也确实合情合理。”霍光坚定不移地深信自己所得到的消息,因为他知道这种谎话可不是任何一个人敢随便编编糊弄他的。
赵庆吉在帷帐后听到这里,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心想,定是那晚万乘风向刘宝讨要兵书未果,心有不甘,便挟私报复,索性鱼死网破,说出这次事件的真相,也好让天子严查,大家谁都安生不了。
但万乘风并没有把昌邑王也参与了此事揭发出来,估计是害怕邓少通那一身骇人的武功,兵书可能还未抢回,便做了他的掌下游魂。
所谓早早地混进了刺客组织内部,两个多月以来一直被严加看管脱不了身,都是这之后万乘风编的鬼话,目的是把自己撇清,反而可以因此而立功受赏获得升迁。
昭帝听了半天自己早已知道的事情,心有厌烦,又不能表露出来,还得假作震惊,心中的别扭可想而知。
但他又急于想知道下一步霍光要采取什么措施获取证据,便说道:“大司马切不可鲁莽行事,此事关系到皇家宗室名声,如果处置不当,徒惹世人讥笑,还道我小小年纪便容不下自己的异母兄长。不知大司马有何对策,可以快速获得铁证,也好名正言顺除去我的心头大患。”
“诚如陛下所言,事关重大,必须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幸好我未雨绸缪,早在几年前便在所有诸侯国相邻的要郡之中安插下了自己的心腹耳目,目的就是要随时监控众诸侯王的一举一动,以防出现前朝景帝时七国之乱的危机。现在获悉了他们的阴谋,我昨日已加急通报那位郡守,让他着力探悉获取广陵王谋逆的证据。”霍光看似对此事早已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更显得意气风发了。
“哦,还是大司马深谋远虑,行事老成持重,早早地便将诸侯王暗中监控了起来,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只是不知道大司马在广陵国附近安排的是何郡郡守?”昭帝刚才听了半天废话,现在知道了这霍光还真是有些能耐,便打起精神想要问个清楚。
“广陵国临郡临淮太守李响是我的多年好友,他已赴任多年,平日里收缴了不少情报,此次必定能再有斩获,早日拿下广陵王谋逆的铁证。”霍光听到昭帝赞赏,心中得意,更加口若悬河起来。
“其他诸侯王想来没有什么谋逆的预谋吧?昌邑国附近又是安排的那一位郡守呢?”昭帝陡然之间来了兴趣。
“那昌邑国的临郡东海太守更是我的得意弟子林孝如,据他所提供的信息,昌邑王倒是老实得很,除了贪杯好色,并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最近倒是有一个新情报值得注意,那就是楚王刘延寿,他和广陵王一直打得火热,两人暗中已经达成了攻守同盟的协定,只是在等待时机伺机造反。只是这楚王虽然也是一介诸侯王,但是其领地狭小,也没有什么实力,倒是不足为虑。”霍光滔滔不绝地述说着自己的战果。
昭帝知道了霍光的巧妙安排之后,想要再详细问问现在那两位郡守到底收集到了些什么关于二王的情报,待看到霍光脸上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一反前些日子抓不到刺客时的阴晦彷徨,他心中一凛,想到切不能让这老东西如此轻易便了过了此事,还是得再借着这由头压一压他。
于是昭帝装出一副再也没有了兴趣的样子,他又害怕霍光一时兴起,接着再讲起来没完没了,便显露出索然无味、心不在焉的表情。
霍光倒也乖巧,看见昭帝面带倦容,现在夜也已经深了,知道他已经不耐烦再听什么自己的重要消息了,便施礼说道:“老臣冒昧,深夜前来打扰陛下休息,请陛下恕罪。现在老臣已经讲完,陛下请早点安息,老臣这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