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望之见林孝如似乎非常清楚几个月之前军粮被劫一事,正想再详细问问,却见他已把话题岔开,分明是不想再谈及此事。
他心中暗想,莫不是上次军粮被劫另有其他隐情,否则林孝如怎么会如此闪烁其词。
当然张望之也不想再继续追问此事,倒显得自己过于担心路上的劫匪,让对方小瞧了,他只是虚与委蛇,与林孝如一边喝酒一边谈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正在沉闷无聊之际,他突然想起此行的另外一个重要目的,就是寻找霜儿的下落,便想通过谈论澓中翁的事迹,侧面打探霜儿的消息。
于是张望之对林孝如说道:“在太守尊台属境内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东海出了诗经大儒澓中翁,文风蔚然,肯定和那穷山恶水的化外之地有着天壤之别。”
“哦,张公也知道澓中翁其人?那澓中翁确实是本郡学子的骄傲,他学识渊博,门下弟子众多,且心高志远,不为官场的利禄浮华所动。张公年纪轻轻是如何知道此人的?”林孝如好奇地问道。
“在下年前曾跟随漕运到过京城,偶遇过澓中翁,有幸听他谈论起《诗经》,确实有耳目一新之感。”张望之随便扯了个谎。
“原来如此,可惜他在十几年前便去京师讲学了,对于本郡想做他门下弟子的读书人倒是一个大大的损失。”林孝如假惺惺地说道。
“澓中翁的学问和人品那肯定都是没说的,可是我听说他女儿一家却是行为不端,因为贪赃枉法而被论罪下狱,最终在狱中畏罪自杀,真是玷污了澓中翁的一世清名啊。”张望之见林孝如并不避讳谈论澓中翁,便开始试探他的口风。
“嗯?此事原本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案子,大抵只有本郡人知道。那澓中翁既然和张公只是一面之缘,他怎会讲起令自己不耻之事,张公又是第一次来到东海,刚到就成了我的座上嘉宾。所以我很奇怪,张公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个消息?”林孝如依然满脸堆笑,可是张望之却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出了其中暗藏着的杀气。
对于林孝如说话时语气上的细微变化张望之是听者有心,他望了一眼坐在首席上的其他人,却都在如刚才一样毕恭毕敬地听着二人交谈,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
张望之转头再看林孝如,却发现他那笑容可掬的面容背后,表情略微显得有些不自然,眼睛中更是似乎闪过了一道寒光,只是那寒光一闪而过除了张望之以外任谁都不可能注意到。
张望之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操之过急,也没有个过渡,便开门见山问话问过了头,然而他表面上却仍然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这个我也是听到一个来吴县做生意的东海人讲起过,不知是真是假,只是与太守尊台谈到澓中翁时想起,便顺口说了出来。”
“哈哈,原来如此!是啊,澓中翁的晚节就是毁在了自己这对女儿女婿的手里。”林孝如刚才眼睛里闪过的异样神情又回复成了一开始的热情和平静。
接下来,两人又无关痛痒地说了些话,林孝如始终笑吟吟的,可是在已经心有芥蒂的张望之看来,这笑容背后恐怕是另有文章了。
“今日已经不早了,各位一路风尘仆仆,就请早点歇息吧。张公在本郡想要休息到几时都可以,我已经吩咐过驿站,车队在东海休整期间的饮食起居全部由我们来承担,我公务繁忙,今日一聚之后恐怕再也没有时间相陪,请勿怪罪招待不周。”林孝如说完,和张望之又客气了几句,就站起身来离席而去。
张望之见林孝如虽然始终客客气气的,但是后来看他的表情却总是觉得怪怪的,心中隐隐觉得他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
虽然懊恼自己刚才太过心急,但此刻为时已晚,张望之只得安慰自己,这下正好省去了客套应酬的麻烦,也好一心一意抽出时间去四处打探霜儿的下落了。
当天晚上,张望之在驿馆中静下心来练了一会武功,待到万籁俱静时,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白日里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急于趁着在东海休整的宝贵时间去寻找霜儿,可是到底到哪里去找却是并无半点头绪。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霜儿如果还活着,就算没被囚禁在林府中,也必留有一些蛛丝马迹的线索可以在那里查到。
打定了主意的张望之哪里肯等到明天再行事,此时正好趁着夜黑风高出发,就算林孝如那恶贼对自己已经有了防备,凭着自己的武功和夜色的掩护,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换好夜行衣,张望之见驿馆中的士兵和车夫早已进入梦乡,便轻手轻脚地跳出窗外,施展轻功向着太守府邸奔去。
这林府张望之白天时曾经来过,不管是从宅院外面看,还是在前面举行过宴会的大厅看,都是十分的简陋寒酸,甚至让人觉得这所宅邸和堂堂一郡太守的身份有些不匹配。
然而等到张望之翻墙进入到林府内院之中时,在月光下望了过去,不禁令他咋舌不已。这林府内外前后竟然宛若两个世界,供家眷居住和游玩观赏的后花园被林孝如布置得曲径通幽、精致典雅,楼台水榭一样不少,再看那拱桥和石板路面都是用光滑整洁的大理石铺就建造,比起皇宫苑囿中的景观丝毫也不差。
张望之不禁心中暗笑,林孝如虽然表面精明,但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吗?时间长了,纸里包不住火,府中的下人杂役自然会把内院中如何富丽奢华传闻到外面,倒显得这位太守做贼心虚了。
想到此行的目的,张望之顾不上继续琢磨下去了,弯腰低身向着园中深处走去。
哪成想张望之刚刚走到一处背靠楼台的小院门前时,正想悄悄摸进去一探究竟,突然林府后院之中竟在一瞬间灯火齐明,紧接着就是院子四处敲锣打鼓、喊声叫声响成一片,只听这些声音都在不约而同地喊着“捉拿刺客”。
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向这边望来,显然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张望之的身影,纷纷举着灯笼火把向着他跑来。
张望之顿时头皮发麻,暗叫不好,心想定是自己白天言辞不当引起了林孝如的怀疑,晚上他早早地安排下了家丁侍卫,预先埋伏好了,就等着张望之自投罗网好一举拿获。
他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与以前大为不同,深夜潜入太守府邸,无论何种原因也解释不通,如果真被人发现或是擒住,自己一人如何被处置事小,连累到马志明用人不善才是罪不容恕的大事。
由此张望之想起前些日子刘圣曾经妄图栽赃过自己是强匪巨盗,这次如果被人抓住这项罪名可就真坐实了,果真如此将会导致马志明承担窝藏任用巨匪图谋不轨的罪名,那自己真是万死莫辞了。
想到这里,张望之更是汗如雨下。
形势紧迫,也由不得他多想,眼看着那几个人就要逼近身来看清楚自己的相貌了,张望之心中大急,转身撞开小院院门,向着院中的屋子里蹿去。
破门进到那屋中,月光随着被撞开的屋门照了进来,只见一个身穿绿色亵衣的少女正在桌子上摸索着什么,想是她听到了外面的惊扰,起床寻找火折想要点燃桌上的蜡烛。
那少女深更半夜见到一个人撞开屋门闯了进来,大吃一惊,借着月光一看,来人竟然是个陌生少年。
想到自己一身亵衣半遮半掩着被他看到,少女不禁大羞,紧接着她又突然意识到这少年深夜闯入闺房定是要对自己图谋不轨,心中的害羞刹那间变为惊恐,刚想要发出求救的呼叫声,却被张望之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嘴巴,丰润的双肩也被死死钳住并被揽入这无耻“淫贼”的怀中。
少女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她一个弱小女子如何能够挣脱开张望之如铁箍一样的双臂,想到自己这副模样被对方搂住又不能发声求救,看来这恶人是真地要开始动手了,眼看着自己的清白身子马上就要保不住了,她的眼泪不禁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然而过了好一阵子她也没见这“淫贼”动手,但见那陌生少年只是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竟然看也不看自己,更是没有半分猥琐轻浮的举动,少女心中的惊恐慢慢变成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