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白浩年送走了冀州四鬼以后,他跟狗剩也开始上路了。
说心里话,刚才要不是狗剩,他就被俞植尔逼得没有招了,狗剩无意之中随手这么一捏,就捏出了俞植尔的真相,原来这个老家伙一直靠欺骗在江湖中混吃混喝,他还有一个更深层的用意,就是想从白浩年的口中硬逼出那半张藏宝图的下落,看得出此人是够阴险的。这一次狗剩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他仔细看过了,那颗铁核桃是由一块精铁打制而成的,表面做成核桃的模样,拿在手里又沉又滑,可是经他的手指头这么一捏,铁核桃竟然被他捏扁了,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他转过脸来特意看了狗剩一眼,这小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路走一路东张西望的。他看着看着心里一酸差点没落下泪来,这孩子,自己差点就把他丢了,在生命受到威胁的一瞬间他脑子里只有他自己,根本没有顾及他人,还准备抛下狗剩自己逃跑呢,这件事说出去真是丢死人了!
但让他感到宽慰的是,像冀州四鬼这样的劣迹斑斑的江湖败类,他们为了金钱可以拦路抢劫,可以杀人越货,但只要一有外敌出现,他们都会不自觉的站在一起,共同抗敌,因为他们都是中国人。他们跟汉奸不一样,他们是血性汉子,高兴的时候会大喊大叫,愤怒的时候会骂人,他相信,尽管这些人各怀鬼胎,但到了关键时刻只要他振臂一呼,他们肯定会响应的,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现在冀州四鬼去找各路江湖人士去理论了,以他们在江湖上的威望肯定不足以说服众人,但至少起到了告诫作用,至少让大家明白,不打败黑龙会的人,谁都得不到好处。那么下一步该怎么走呢?他现在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舅舅,”狗剩问道,“咱们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吗?我累了,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白浩年对他说:“狗剩乖,你看你这么重,舅舅年纪大了,背不动你。实在走不动,咱们到那边坐下来歇一会吧。”
“好吧,”狗剩说,“舅舅年纪大了,狗剩自己走,不要舅舅背。”
他望着狗剩,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从小就没人疼,怪可怜的,娘出走了,他的爹自顾不暇,哪有功夫去管他?平时就跟养了一条狗一样,跟着主人到处逛,想起来就扔一根骨头给他。现在好不容易认了个舅舅,他必须得跟紧了,再也不能落下。所以在跟白梨花匆匆见了一面以后,就贴住了白浩年,跟着他寸步不离。
白浩年长这么大,几十年来他尝遍了人间的辛酸苦辣,江湖上的风险诡秘、尔虞我诈,他哪样没有经历过?但有一样他没有尝试过,那就是结婚生子。他没有女人,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体会过做父母的生儿育女的牵肠挂肚。现在一下子多了个外甥,他多少还有点不习惯呢。
“如果这个傻小子一直跟着自己咋办?”他琢磨着,“有时候就觉得他是个累赘,有时候又觉得他人不错,‘舅舅长舅舅短’的围着你叫着,让你割舍不了。”不知怎么的,此刻他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意,一种莫名其妙的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想法,他说不清也道不明,想着想着他的脸不觉红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我没有子嗣,不如我就收他当义子吧?”
“舅舅,什么叫‘义子’?”他的声音那么轻,却被狗剩听到了,便好奇地问。
“义子就是干儿子,”白浩年认真的解答,又觉得跟他说不清楚,于是就转了话题,“狗剩,我们不说这个了,舅舅问你,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怎么会叫这个名字的?”
狗剩说:“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起的,从我懂事起大家就叫我狗剩了,我爹这样叫我,我娘也是这般叫我,还有我叔叔,他也是这样叫我,他们大概是嫌我吃得太多,不愿理我了。”
“他们嫌你,舅舅不嫌你,你以后就跟舅舅一起过吧,舅舅喝酒吃肉你就跟着喝酒吃肉,舅舅吞糠咽菜,你就跟着舅舅一起吃苦,你做得到吗?”
狗剩说:“狗剩跟着舅舅这么些日子,从来没有吞糠咽菜,都是大鱼大肉管够,狗剩高兴都来不及,狗剩当然做得到!”
“那么舅舅问你,你一定要跟舅舅说实话,不许撒谎。”
“啥事啊?舅舅,你就问吧,狗剩保证不撒谎!”
“好,舅舅问啦,狗剩,你跟舅舅说说看,你的二指功是跟谁学的?”
狗剩愣住了,他好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舅舅,你说的二指功是什么玩意儿?狗剩没明白。”
白浩年心想,这个狗剩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装傻,他的二指功这么厉害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想到这里他就问:“狗剩,你把那个老家伙的铁嘎达拿过来,用两根手指这么一捏,就把铁嘎达捏扁了,就这功夫你是跟谁学的?”
狗剩笑了,他说:“舅舅,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呀,我没跟任何人学过,小时候没人跟狗剩玩,狗剩就一个人玩,没东西玩的时候,狗剩就玩捏石头,用手指把石头捏碎。我看见那个老头捏核桃,就觉得好玩,拿过来一捏,把它捏扁了,狗剩就哭了,狗剩没用,没把铁嘎达捏碎,给舅舅丢脸了。”
白浩年心想,这个狗剩是天生的蛮力,他的二指功也就是小的时候捏石头捏出来的,这小子如果好好引导将来说不定会大有前途。于是说:“狗剩没给舅舅丢脸,那个老头的本事是假的,他根本不会武功,他是个江湖骗子。”
“舅舅,什么叫江湖骗子?”狗剩不禁问道。
白浩年说:“狗剩,你记住了,有些人没有真本事,专门在江湖上骗吃骗喝骗钱财,这种人就是江湖骗子,明白了吗?”
“就跟我爹一样,”狗剩认真的说,“他就是江湖骗子,说一套做一套,你要是把他的话当真了,那你就上当受骗了。”
“你们在说谁呢?”一个女人的声音顺着秋风传了过来。
狗剩突然惊喜的叫了起来:“娘?我娘来了。娘,你在哪里呀?狗剩以为娘把狗剩扔下不管了呢,你快过来呀,狗剩在这儿呢!”
随着一阵马蹄声,一匹白马驮着一个白衣女子急速的赶来,马儿到了他俩的跟前噶然停住。白梨花从马上一跃而下,站到了狗剩的跟前。
“不错,一点都没瘦,”白梨花像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对狗剩左看右看的,等她把狗剩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白浩年一眼。“看来你没有亏待我的儿子,你对他照顾的很好,没有让我失望。作为回报,我要告诉你的是,你那个山庄最好不要去了,这是我给你的警告。”
“能说说理由吗?”白浩年说,“那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去?”
“因为那儿有黑龙会的人,他们在那儿设下了埋伏。”白梨花看了白浩年一眼,脸上泛起了红晕,“我不愿意看到我喜欢的人去那儿冒险,我更不愿意看到他把自己的性命丢在那儿。”
说来也怪,白浩年听她这么说,似乎有一股激情充满了他的心田,他感觉到一种甜甜的滋味,这种滋味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但很快他就被另外一种冷漠的情感占了上风:这是女人惯用的手法,当她需要我的时候就会用甜言蜜语来哄你开心,不需要你的时候就一脚把你踹开,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他冷冷的说,“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不,”白梨花眼含着泪水说,“那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是我们三个人的事,你、我,还有我们的儿子!”
“我们的儿子?”白浩年不敢相信这是她说的话,“你是说,狗剩是我们的儿子?我没听错吧?”
“他爹把他扔下不管了,我看出来了,只有你对他好,你才配得上做他的爹,你就是他的亲爹!”
白浩年心想,这娘俩一个德行,真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蛮不讲理的人。一个不管三七二十一,认定我就是他的舅舅,另一个更不讲理,她不但要我做狗剩的爹,接下来她就要把我当成她的老公了。
“老公,”果然不错,白梨花腼腆的叫了一声,“以后就让梨花来服侍你吧。以后梨花就是你的娘子,你可不能嫌梨花长得丑哦?”
这一下把白浩年吓得连连后退,任凭他过去有多么潇洒,多么能说会道,这一会儿他竟然变得手足无措,磕磕巴巴起来。
“梨花,这使不得,使不得呀!”
白梨花还在紧追不舍,她说:“从我离开石龙以后,我就发过誓,以后谁要是对狗剩好,我就嫁给谁,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那石龙咋办?他可是狗剩的亲爹呀。”
“谁让他抛妻弃子的?他那是有眼无珠!”
“梨花,你让我再想想,唉,我这个人就是有太多的麻烦,现在各路人马都在找我,最要紧的是日本人也在找我,我脱不了身,所以我不能马上答应你。这样吧,等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们就成亲,怎么样?”
“那我也要跟着你,俗话说夫唱妇随,你走到哪里我和狗剩就跟到哪里,从今往后我们三个人是绑在一块了,绝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