榭竹笙从容道:“听闻百媚楼是明礼长老的名下产业。”
这话他说来轻飘飘的,于夏北庭却是当头一棒,夏北庭神色慌张,怒道:“你胡说什么!”
榭竹笙轻扬了下嘴角,淡淡道:“一个月前,长老喝得烂醉如泥,道那百媚楼藏着千娇,软香温玉,帐中缠绵,颠鸾倒凤,好不欢愉。”
夏北庭一下子涨红了脸,这话与他之前说的一字不差。
“定天门禁酒、禁淫,明礼长老是不是应该躬先表率呢?”榭竹笙犀利的眼神看着夏北庭,“可是,长老不仅进出风月之所,更是其幕后东家,与达官显宦结党营私,这等罪名,不知掌门会如何定夺呢?”
夏北庭情绪激动,一把揪住榭竹笙的衣服,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榭竹笙淡淡地看着他,不语。
夏北庭用力一推榭竹笙,因为膝上有伤,榭竹笙踉跄两步才堪堪站住脚,初千玫连忙去扶。
榭竹笙不怒反笑,在夏北庭看来这个笑容充满了挑衅,他又是易怒之人,此刻眼里已经有熊熊怒火在燃烧,他恨不得上去把榭竹笙给宰了,但只怕他是有备而来。
榭竹笙一个眼神示意,初千玫扶着他走出明礼轩。
远离了明礼轩,初千玫松开手,才问道:“你为什么会有他的把柄?”
榭竹笙答:“无意中碰见,便去查了。”
也就是说,他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抓住了夏北庭的把柄,不过是等待一个时机拔剑。去查夏北庭,也并不是记恨他平日里对自己多有刁难,只是习惯尽可能多掌握他人的弱点,必要时给予致命一击。
可是今天这么一出挑衅不就是打草惊蛇了吗?不怕被杀人灭口吗?初千玫不解,“那你来挑衅他又是为何?”
“因为我没有证据。”榭竹笙毫不犹豫道,表情平淡得就好像只是回答你吃了吗的问题。
初千玫登时咋舌。
榭竹笙解释道:“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才要来激怒他,令他自乱阵脚,必定会露出破绽。”
在夏北庭面前,他淡定自若,就是为了让其相信他掌握充分的证据,不敢轻举妄动。此般兵行险着,初千玫不得不心生佩服。
不过她更好奇一点,榭竹笙喝酒一杯就倒,是如何应对那样的风月之地,如何探得消息的呢?莫非他是装的?
初千玫看着他的眼神逐渐怪异,甚至脑补出榭竹笙身环一堆女人被灌酒的画面……一定很风流……
“初千玫。”榭竹笙见某人陷入幻想状态及时叫醒了她。
“啊?”初千玫顿时回到现实,打量了下眼前的榭竹笙,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模样,莫不是个衣冠禽兽?
榭竹笙当然不知道某人内心的小九九,奇怪道:“你用这般眼神看我做什么?”
初千玫狡黠一笑,道:“没事!”
“既然没事,我先走了。”说罢榭竹笙转身便走,刚跨出一步就放慢了脚步。
初千玫看出他动作迟缓,定是膝伤发作了,她跟上去拦住他,拿起他的手给他塞了一瓶药,道:“八日之后记得上药,早晚一次。”然后她便往反方向去了。
膝上有伤不易运气,榭竹笙徒步走下山,好不容易才回到住处。他召唤一名暗卫,道:“去江陵城百媚楼找秦衿禅,告诉她明日不用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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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柳巷,灯火迷离,色欲妖娆之地——百媚楼。
顶楼窗边雅座,翩翩白衣公子与青衣女子静坐,她饮酒,他饮茶。
“近来可好?衿禅。”榭竹笙声音低沉,淡淡的语气飘散在立秋的微风中。
秦衿禅温婉一笑,答道:“逍遥快活,甚好,榭公子如何?”
“也好。”寒暄了两句,榭竹笙切入话题,“夏北庭近日来过吗?”
“没有,倒是宫槐陌来过两次,只是一个人闷闷喝酒,刘妈妈给他安排的姑娘都被赶出来了。”
榭竹笙冷笑了下,道:“宫府在长安城,宫槐陌竟来江陵借酒消愁,有趣。你留意着他的动向,不出七日,夏北庭就会与宫槐陌碰面,他们可能会换一个地方议事。”
“好。”秦衿禅举杯喝了一口酒,尽显风尘女子的妖娆妩媚,“榭公子为何不试着品酌下这酒,虽不是什么琼浆玉露,但也是上好佳酿。”
榭竹笙拿着小小茶杯摇了摇,随后一饮而尽,道:“茶水苦后微甘,挺好。”
显然是在回避衿禅说的话。
秦衿禅无奈笑笑,“酒能解世间所有的苦,或许你会爱上它的。”
榭竹笙自顾自喝着茶,道:“喝酒无非是想灌醉自己逃避现实罢了,我不当懦夫。”
秦衿禅道:“非也,很多人喝酒是消极避世,但在这风月之地,更多的是喝酒寻欢。”
榭竹笙淡淡看着秦衿禅,问道:“那你呢?又是为了什么而喝酒?”
“我?我不知道。”秦衿禅低头苦笑。
多年身居风月场,该笑时便笑,能老练的周旋于男人之间,嘴上说着逍遥快活,内心苍凉只能自己体会。
两人突然都安静下来,顶楼雅座最为清净,但也没法完全隔绝外界声音。要不是楼下时时传来欢愉之声,四周的空气恐怕都要凝固了。
半晌,秦衿禅率先打破了平静,她缓缓道:“三年前第一次见你,就是少年老成的样子,过了三年你还是一点没变,亦看不出你心中装了多少心事。”
榭竹笙依然沉默着,在他眼中看不出一丝波澜。
“或许你可以试着,不要让过去成为你的桎梏。”
他突然道:“谁的人生能毫无束缚?”
秦衿禅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出来,笑容有着别样的风情,“是啊,你说得对,这里又何尝不是我的牢笼呢。”
榭竹笙道:“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让你离开这里。”
“离开?我能去哪呢?三年前这里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现在我已经适应了这里,久居牢笼的金丝雀想要的只有安逸,不是自由。”
榭竹笙静静听完,良久,才道:“以后怕是再难安逸了,但是不论你做什么,凡事都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好。”秦衿禅倒酒,举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