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有间中规中矩的祠堂,大门敞开着,初千玫看到一人跪在祠堂中,身边还有个女人。
她偷偷地躲在附近草丛里窥探,隐约听到榭竹笙喊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娘,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隐约听到“复仇”“族人”“夏伦坤”“魂魄”等字眼,榭竹笙几次情绪激动,突然,那个漂亮女人说了句什么便消失不见了,榭竹笙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娘——”。
草丛里的初千玫惊得一个趔趄,虽然她此前只见过榭竹笙三次,但他给她的印象是沉稳、清冷,今日所见倒令她有些意外。
榭竹笙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个委屈的孩子,初千玫突然有点想抱抱他。半晌,榭竹笙平静了下来,初千玫这才走了上去。
榭竹笙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看到来人,立马认出是初千玫,有些吃惊。
初千玫展颜一笑,不过蜡黄的脸色和长斑的脸颊看起来可不那么美观,“谢谢你,榭大侠。”
榭竹笙淡淡道:“无须谢我,不是为你。”
初千玫也猜到了,他故意放走她是有他自己的原因,两次皆是如此。
“不管你为了什么都不妨碍我对你表达谢意!”初千玫走到他身旁拿了个蒲团坐下,才发现他膝下并没有拿蒲团垫着,奇怪道,“你罚跪怎么不跪在蒲团上?膝盖不硌得慌?”
“十日之后,要验膝伤。”榭竹笙平静的答。
不人道哇不人道,初千玫撇撇嘴表示不满,动起歪脑筋想了一下,道:“我有一种药,可以让你伤势加重,不用跪那么久,一点淤青都可以变成大面积淤斑,坏处就是涂起来有点疼,痊愈时间比较慢,要不要用?”
榭竹笙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初千玫从袖中掏出乾坤袋,在里面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出了个小药瓶。榭竹笙伸手要取,初千玫却道:“我帮你擦。”
榭竹笙坐在另一个蒲团上,缓缓撩起下裳至膝盖,他小腿白皙修长,美中不足的是膝盖上有了瘀痕,像一块有瑕疵的白玉。
初千玫心中可惜道,这么好看的腿很快就要添伤了。
“忍着点啊,会有点疼哦。”初千玫用哄小孩的语气道,她帮他轻轻涂了一层药膏,伤处就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初千玫只知道这药见效快,不知道居然这么快,这声音听着都疼。
初千玫悄悄地看了眼榭竹笙,见他面色依旧淡然,不禁怀疑起了药效。但是他膝盖处还在发出轻微的滋滋的声音,想必榭竹笙也是隐忍的性格,面不改色也不奇怪。
擦好了药后,榭竹笙踉跄着站起身,直视初千玫,问道:“你上次来这里做什么?”
初千玫笑呵呵地回答:“你不是说了嘛,偷药呗。”
榭竹笙的眼睛眯成一条狭长的缝,睥睨着初千玫,语气玩味道:“哦?是吗?上上次为了偷师,上次为了偷药,这次又是偷什么?”
听到这话,初千玫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嘴角抽动了几下,恶狠狠道:“偷——人!”
榭竹笙怔了怔,有些意料不到她会这样回答,“什么?”。
“你。”初千玫观榭竹笙眼色,继续道,“你入定天门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吧?为何不与我合作?”
榭竹笙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初千玫道:“揭露夏氏秘术的秘密。”
一听到夏氏秘术,榭竹笙神色有些异常,初千玫斟酌了下,然后道:“十年前,有个叫风鸴的女人偷习了夏氏秘术。”
榭竹笙身体猛地一颤,初千玫继续道:“传闻,夏氏秘术有一封血之法,汇灵于躯体,将灵封于魂魄内,躯体的记忆便可长存,取躯体之精血融入灵中,魂魄历经漫漫岁月再不能脱离躯体,再施封印之法将其封印,便可形体永驻。”
初千玫也是根据方才隐约听到的话还有那个突然消失的女人,联想到曾经听过这个传闻,以及,爹爹曾给她讲过的十年前的事。
“那个叫风鸴的女人,修习夏氏秘术之后便成了魔,杀死了平阳村全村人,夏伦坤为了掩盖真相,一把火烧了整个村子。”
当时,初时安仍沉浸在失去儿子的痛苦和仇恨当中,他也是后来去烧毁的村子查看才发现了夏氏功法的痕迹,可以断定,风鸴入魔一定跟夏氏脱不了干系。彼时楚权身亡多年,风鸴曾说过她要复活楚权,便去偷习了夏氏秘术,后来成魔多半是与秘术有关。
榭竹笙再也平静不了了,脸色顿时煞白,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在颤栗,他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怎么知道?”
“刚才那个女人就是风鸴对不对?”初千玫不答他的问题,她一字一顿道,“楚、无、名!”
榭竹笙突然窒了窒,十年来,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这个名字,这个随着平阳村被烧毁的名字。
一直以来培养榭竹笙的那个先生告诉他,带着娘的遗物去淮雩山顶的夏氏祖祠,便可以召唤出娘的魂魄。
就在方才,娘告诉他全部真相。
他的父亲,楚权,无意间在《阡阖》残卷上看到,所谓夏氏秘术乃是邪术,害人害己,修习者必定没有好下场。楚权跑去质问夏伦坤,被夏伦坤杀人灭口,夏伦坤当时并不知道,楚权在找他之前已经告诉过风鸴。
但就算知道又如何,他始终是不舍得杀她的,要说她成魔后是被自己亲手所杀那也是后话了。
风鸴明知那是邪术,但她执意要试图复活楚权,她假装不明真相,设法从夏伦坤那里骗来了秘术,后来一念成魔。
夏伦坤不得不亲手了结成魔后的她,但是,他居然用困灵之术将风鸴困于夏氏祖祠,导致她的魂魄生生撕裂,剩下的这一半,不生不灭。
榭竹笙突然开始冷笑,他这一生所求可笑至极,十年来,支撑他日日夜夜训练的信念是恨,他所有的恨都宣泄在那个叫夏伦坤的人身上,因为他弑他双亲!毁他的生长之地!
到头来却发现,是他的母亲,风鸴,一人屠村,全村上下数百人的性命,又由谁来偿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