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正和与长子崔闻识正在套间说着此事。
“景行能回京任职,还要多谢皇后娘娘在圣上面前举荐,否则哪能这么快就回来。”
崔闻识没父亲和长子有本事,人老实巴交的又没什么大智谋。
所以同父亲一样,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后辈身上。
闻言,迟疑道:“若此次回来,只怕得成为太子的心腹之臣了吧。”
国公爷喝口茶放下杯盏,笑道:“那可得看你儿子的本事了,不过他自小与太子感情深厚,相信太子殿下心里也有打算。”
“那皇后娘娘那里……她举荐景行,不怕惹皇上不快?”
“啧,你呀你。”崔正和指了指儿子,蹙眉道:“帝后再如何离心,二十年的夫妻感情始终做不了假。太子地位在那里摆着,皇上就算忌惮咱们崔家,也不会亏待他儿子的。”
毕竟未来的天下是太子的。
皇帝再怎么疼爱晋王,也做不出废嫡立庶的事来吧?
崔闻识点点头,这时听见堂屋传来母亲与妻子欢喜的声音。
一会儿吩咐人去打扫长子以往的住所清涧院,一会儿又让人赶制新朝服,父子二人顿时哭笑不得。
圣旨才下,都还未送到景行手中。
得了旨意他也得将手头的公务与他人交接好了才能启程,路上还得赶个一两个月,岂是说回来就能立刻到家的?
说完长孙就难免想到次孙,崔正和难得的叹起了气。
“景崇跟他媳妇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听他母亲说了,父亲,儿子也赞同他两个和离。”崔闻识也恨小儿子不争气,好好的正室放着不会疼宠,偏去寻个贱妾。
崔正和颔首,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强求不得。
当初是他点头同意景崇娶卢家姑娘进门的,如今二人过成这样,他难辞其咎。
就不该乱点鸳鸯谱!
如意从盥洗房取回自家主子的衣服,路上听闻消息忙不迭地跑回芳华院报信。
“姑娘,听说长公子要回京了,还升官儿了呢!”
绣花针尖锐,刺破细嫩的皮肤,血珠迅速从指尖冒出!
卢清楚口中“嘶”了一声,吉祥赶忙抽出锦帕裹住那指头,责怪的瞪了眼咋咋呼呼的丫头。
许妈妈指头戳在知道自己犯错,一脸可怜兮兮的丫头脑门儿上。
“你个死丫头,说过多少回莫要一惊一乍的,看看,把姑娘吓得手都被针扎流血了!”
如意委屈巴巴上前,绞着手指道:“姑娘,奴婢错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奴婢下回再也不一惊一乍的了。”
她凑上前整理绣线,见主子微笑不语,半晌轻叹一声嘀咕道:“当年若不是长公子到益州做官,如今还说不准谁是咱家姑爷呢。”
许妈妈抬手拧她胳膊,把人痛得“哇哇”叫,训斥:“方才骂你都忘脑后了是吧?你这张嘴再胡说八道,仔细姑娘都保不住你。”
如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抿上唇做沉默状。
卢清楚低头继续刺绣,但手底下究竟在绣些什么,她没注意,只记得如意方才的话。
崔景行,要回来了;而她,要走了。
不知为何,她心底感到庆幸。幸好在他回来前,她已经走了……
长姐去世那年,卢清楚才十三岁,随父母亲到崔家奔丧。跪在长姐灵堂上哭得喘不上气时,第一次看见了站在人群前面的那人。
他跟崔景崇是不同性子的人。气质温文尔雅,眼里像始终带着笑意,很平易近人的模样。
不过吸引她的首先是那张超越在场所有男子的俊脸!
只是一瞬间的呆愣后,她抹着眼泪愤恨的想,崔家果然没什么好人,她长姐死了,她哭得这般凄惨,这个男人竟然还有心情笑!
据后来崔景行喊冤道:“你这难养的小女子,我那时何曾笑过?竟如此冤枉我!”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纵然是被她冤枉了,那双桃花眼里依旧隐含笑意。卢清楚恍然大悟,这人竟天生这副模样。
长姐出殡,葬在崔氏祖坟上。那里要经过一片树林,卢清楚想着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姐姐再也回不来了,太过难受。趁人不备躲在树林里某处痛哭。
崔卢两家发现人不见了,急得团团转。所有人都出来寻她,最终还是崔景行在天黑前找到了她。
他还不知自己被这小姑娘归为了“坏男人”一类,怎么劝她都不肯止住哭,也不肯跟他回去。
等她终于哭够了,夜幕已彻底降临。
眼睛肿得跟核桃一般的小姑娘,能睁开一条缝儿就不错了,更别提能在黑夜里视物。
且她的眼睛一到昏暗的地方就不管用,跟瞎子没两样。
崔景行只犹豫了一瞬,转身在她面前蹲下来,语气里带着安抚意味:“这会儿就不要讲男女授受不亲了,我背你下山。”
卢清楚愣住,只能隐约看见面前一道白色的身影,明白他这是在为长姐变相戴孝。心里似乎对他有了那么一丝丝改观。
她没有拒绝的权力,否则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夜不归宿,要么自己下山被摔死!
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巨大的安全感将她笼罩着,卢清楚竟就那么睡了过去。
若不是快到山脚了,已经能听见众人呼喊她的声音,她估摸着自己能在他背上睡到自然醒。
崔景行在其他人赶来前放下她,嘱咐她拽着自己的衣袖,就那么将她带了回众人视线里。
之后,卢清楚的心底就刻下了他那双总是含笑的眼。
直到嫁给崔景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