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苍鹰,想练影俯冲下来,练影,毫无防备,只傻傻的立在当场,如木雕泥塑般。
千钧一发之际,练影突然被地面那人扯起,整个后身,重重的摔在地面,仰面朝天,几乎昏厥。练影只感觉眼冒星光,头晕胸闷,大脑空白,一时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那人顺势侧身,用自己的后背,护住练影的脑袋和胸口要害。
一声犀利的嘶鸣,一声低沉的喘息,紧接着,四野寂静,似乎连风声也停止了。
半盏茶的功夫,炽热的鲜血,一滴滴落在练影额头。
练影手脚并用,总算挪动几许,才将脸透出那人微凉的胸膛。
睁眼瞧来,只见那人左手反举,那半截梅花树枝,垂直贯入苍鹰喉管,苍鹰已死,血顺着梅花树枝,经那人肩头,落在练影身上。
此景此景,不禁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此法大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若这人一击不中,这条手臂,怕是要落于鹰嘴。
感慨虽感慨,可眼下二人姿势,颇为不妥。
练影双手抵在那人肩头,臂膀用力,刚刚将那人翻起半寸位置。谁料,那人一直反举着好端端的右手垂下,连同那只苍鹰的重量,又重新压在练影身上。
方才的努力,功亏一篑,还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好容易缓过些气力,便自语道:“你怎么这么沉啊,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既然蛮力不成,只能用巧,练影一点点挪动身子,准备从那人腋下钻出。
那人似是转醒,握着梅花树枝的手松开,朝与练影相反的方向移动几许,牵扯着伤口如锥心之痛,那人双眼紧闭,眉头扭成一个疙瘩,轻轻的哼了两声。
脱身后,练影从地面坐起,打掉身上的梅花瓣、草屑等物,又理好凌乱的头发,活动活动筋骨。此次遇险,除了被那人摔的后背疼,其他无恙。方抬起乌黑的双眸,看到那人后背一条条横七竖八的伤痕,不是鹰爪抓伤,好像是鞭子抽打痕迹。
“你是谁啊?”练影问。
那人侧身,仰面朝天,只是被发髻遮挡面容,看不清。又听那人呓语几句,咬字不清,练影支起耳朵愣是没听清半字。
“说的什么?”练影秀眉紧蹙,无心与他纠缠,起身望了望来时防线,静悄悄的无人追来,心下稍安,言道:“算了,算了,反正苍鹰已经死了,你也没有什么危险,我不懂医术,对你的伤情呢爱莫能助。我还有要事待办,耽误不得,咱们就此别过。”
语音落,正要离开,只觉右脚腕一紧,被那人死死抓住。
练影一愣,才略明白那人用意,道:“你是想谢我的救命之恩吗?不用不用,我巫……,呃,我无心要你报答。”
可那人没有松手的意思,练影挣扎几次,又说了几次不用报答,那人依旧不依不饶。
练影俯身,拍了拍那人肩头,道:“这样,我跟你说实话,你可不能害我。我呢,得罪了人,被仇家追杀,要马上离开这里。你若想报答我呢,就立即放我走,若是我的仇人追来,别说见过我,如何?”
“不好。”那人道。
闻这话,练影暴跳如雷,言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好心救你,还险些搭上自己性命,你就这样恩将仇报啊?早知道你这般品行,活该被苍鹰吃了。”数落完,练影仍觉不能解气,左脚狠狠踢在那人胸口,伤痕最多也最深地方。
话说伤人一千,自损八百。那人伤口崩裂,痛得龇牙咧嘴,抓着练影右脚的手用不上力,也松开了。可练影因为用力过猛,失了平衡,面朝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朵晶莹纯净的梅花,从树枝梢头来了个潇洒的纵越,飘飘荡荡,携来一抹清淡的香气,贴着练影的鼻尖落下。若梅花有思想,一定是为了瞧瞧练影现在的表情,好与树上的姐妹言说。
“好啊,好。”练影气得大声叫嚷,心中怒火,便如燎原之势,迅速席卷四方,不小心落入她眸色中的一切,瞬间化为灰烬。而那人,自然讨不得任何便宜,食其肉,喝其血,方能消解心中火气。
练影来了个饿虎扑食的架势,转身,扼住那人咽喉。可脑海中规划处千万种惩罚措施,都在此刻停止。
那人已经将遮挡脸上的长发撩开,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只见那人,两道剑眉挺拔凌厉,如春日高山,有棱有角。丹凤眼中眸色清澈,蓄养着一汪清水,可倒映日月星辰,灿烂明媚。鼻形隆正笔直,唇色单薄无丝毫血色。这张脸,虽写满了倦意和疲乏,可那与生俱来的风流俊朗之气,无法掩饰。这张脸,正是她日日想、夜夜念的远惊尘所有。
“远哥哥,”练影吃惊万分,忍不住热泪盈眶,原本扼向远惊尘喉咙的双手滑下,拉住了远惊尘的宽厚的手掌,说道:“远哥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失踪呢?”练影看了看那只死去的苍鹰,又道:“你这满身伤痕,可是被它弄得?还疼吗?你有没有携带的药膏,我为你上药可好?”
远惊尘浅浅一笑,干裂的嘴唇撕开几道小口,血迹渗出。不知为何,练影最是痴迷他到的笑容,这种痴迷,与自己生俱来,这种痴迷,也只针对远惊尘一人。
练影感觉,远惊尘的笑容有无限魔力。可如春日暖阳,消融万里冰封;又如夏日清雨,散去一季燥热浮华;再如秋日野菊,为萧条大地添加一抹生机;更如冬日烈火,为寒夜中迷茫的万物带去希望。
一年四季,白昼黑夜,记不得多少次梦乡,总有一人对她浅笑,宽慰她那颗无以寄托的孤寂之心。醒来,又是精神恍惚,梦中之人到底是谁?为何白日明明无思,夜晚还会无端入梦,他的笑容那样明朗,偏又看不清真容。
因寻不到答案,练影便问奶奶,而奶奶不是长吁短叹,就是默然不语。或许是前世某时某地,与梦中人有过交往,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刻骨铭心的故事,才使自己将那人封入心牢,纵然投胎转世,都还保留着一丝记忆。
远惊尘艰难的抬起右手,在练影脸上捏了捏,说道:“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一连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听得我头都大了,你叫我从哪里回答你呢?”
练影低头,羞答之态如初生鸟儿,乍见着光彩世界,不知所措样子。她声音很小,如蚊蝇动静,言道:“我想问你,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把我抛弃了,不过那个不重要。我只是怕,怕真如桃源寨村民所说,我是天煞孤星之命,克死了你。”
远惊尘捋着练影耳侧长发,她身上穿的那件淡黄色外氅,被新生朝阳光芒笼罩,反衬的练影愈加美艳不可方物。在远惊尘那如泉水般温润的眸色中,竟将那冰雪剔透的梅花比得毫无光彩。
远惊尘道:“傻丫头,桃源寨村民见识浅薄,思想闭塞,那些无稽之谈,你不必当真。我既然收留了你,便不会抛弃你,我既然答应过你,自不会食言。”
“那,那,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练影问道,发自内心,情有触动,鼻头一酸,一行泪光,挂在练影憔悴的脸上。
“这个,”远惊尘突然语噎,只片刻之际,练影便将心提到了嗓子眼,问道:“怎么,不能说吗?”
“不是,”远惊尘道:“我和你一样,得罪了人,要取我性命。我怕你受牵连,又怕你担惊受怕,所以不辞而别,打算外出躲避躲避风头,没想到还是难逃敌手,受伤后的血腥之气,引来了恶鹰,接下来发生什么?你全都知道了。”
远惊尘说自己得罪了人,微红脸色突然惨白,说道:“你得罪的可是那兮灵山少主?”也不等远惊尘说些什么,练影便自以为是的确定了这个答案,当下拉着远惊尘起身,嘴中念叨:“走,赶紧走,我刚从那里逃出来,若是被他发现了,咱两个谁都好不了。”
练影弯身,将远惊尘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当滑腻的小手触碰到远惊尘冰凉的腰,才如梦方醒般大呼:“瞧我,真是粗心,你的衣服呢?”
远惊尘余光扫向右前方那枚大石,石头后衣衫褴褛,鞭痕甚重,他不想让练影察觉太多信息,含糊说道:“已经被苍鹰撕坏了,又沾满血迹穿不得了。”
目光回落,从新面对练影时,练影已经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淡黄色外氅。
“我不冷。”远惊尘抓住了练影的手,试图阻止。
“浑说。”练影柔声训斥,道:“手这么凉,还说自己不冷。”
远惊尘站立如松,任练影手指,在自己跟前摆动,绑系着外氅领口处的那根带子;任练影每一次薄薄软软的呼吸,扫过自己的脖颈,肆虐着每一个毛孔。洋洋暖意,涌向了远惊尘的心头。
远惊尘抬起双手,极缓、极慢、极轻、极柔,此刻所有的甜蜜的感受,都汇集到指尖。他想要搂住练影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传递此刻的热烈如火。
然而,当感受到来自练影身上温度的瞬间,所有动作,都戛然而止。只说道:“你刚才说,兮灵山少主,不是好人?”
“自然,我没有骗你。”练影拉住远惊尘的臂肘,向山下走着,便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待咱们离开这是非之地,我再讲给你听。”
忽而,远处飘来一股奇异的香气,与梅花香味有几分相似,只是略浓烈,少了些清雅感受。远惊尘眸色中闪过一丝恐惧,当他想捂住练影口鼻时,只听练影说道:“远哥哥,怎么我感觉自己头好晕啊。”
言罢,练影难以支撑,晕倒在远惊尘的怀中。